钱永年道:“这是我的长女。”
窦光业豁然开朗:“噢,钱太太。”
又自然而然的向在她身侧的李方靖拱手道:“那这位,想来便是李大公子了?”
这个“大公子”,正跟他的“十一郎”一样,称呼的是李方靖在李氏家族的齿序,而不是说他是节度使府上的长子。
李方靖早就被人如此称呼惯了,此时也不过淡淡点一下头,拱手还礼罢了。
钱梅吉很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我协同夫婿归宁,家里地方又简陋,只怕无力招待窦公子了。”
短短的一个照面,窦光业便察觉到钱梅吉与其父的不同了。
钱永年有些文人性情,你好声好气、以礼相待跟他磨牙,他如何也不能拉下脸来驱赶宾客,但钱梅吉不一样。
她是真的会翻脸的。
窦光业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境地——他是来结亲的,又不是来结仇。
当下温和一笑,顺理成章的起身告辞。
钱永年赶忙叫住他:“院子里的东西,十一郎还是带回去吧。”
窦光业回身行礼道:“那是拜访的礼节,并不为别的,永年先生乃是南都名士,受得起的。”
钱梅吉也附和一句:“爹,你就收下吧。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不是?”
窦光业脸色微变,笑着遮掩过去。
钱永年也不曾再继续强求。
等人走了,他长舒口气,转而看向长女,叹息道:“梅贞的婚事,还是暂且搁置几年吧,如今蜂拥而上的,都是看重她有你这个姐姐罢了,诚心却未必有多少。”
钱梅吉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夫妇俩在石头巷子里用了饭,便辞别归家,临行前钱梅吉才想起来告诉父亲:“我今日去拜访了松均先生,他说是欣赏您的人品,过几日收拾妥当了,便要来家里拜访呢。”
钱永年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可是王鹤年王先生?”
钱梅吉笑道:“正是!”
钱永年难免露出几分责备的意思来:“怎么不早说?王先生现在何处?该我去拜访他才是!”
钱梅吉把他劝住了:“王先生初来乍到,房子还是租赁的,家里边有些乱,您不好贸然登门的,既已经说了要来,您只管准备好酒,在家等着,也便是了。”
出门登上马车,李方靖尤且还在回想岳父方才瞬间振奋起来的神色,不像是要有客上门,倒像是要去膜拜神佛。
他不禁道:“王松均在士林间的声望,竟有如此之高?”
钱梅吉脸上便多了些复杂的意味,七分钦佩,三分唏嘘:“他少年成名,蜚声海内,早年多有潇洒肆意之作,人称神仙,被赐金出京之后,体会到民间疾苦,诗词里又多了诸多百姓心酸——这才是父亲格外敬慕他的原因。”
王松均能够影响到的,不只是钱永年,还有李元达。
叫他留在南都,进行南都报的诗词筛选工作,这本身就是一个旗帜,一个符号。
一面招揽天下英才往来南都的旗帜。
一个表示南都节度使礼贤下士,看重文学的符号。
如今神都沉陷,文脉几近断绝,但是在地处西南的南都,节度使李衡大力支持,传续华夏文脉,你们真的不来看看吗?
就算跟昔年的神都繁华没得比,但当个九块九平替总行吧?
王松均如此大才,曾经几度初入宫廷,最终却也没能得到重用,天下惋惜,但是我李衡如今正在用他,这不就表示我比皇帝更有识人之明吗?
什么,王松均的政治觉悟太低,所以皇帝才不用他的?
可是皇帝也没想办法给他找个符合他能力的工作啊,我就给他找了!
你看我多善解人意!
钱梅吉没有跟丈夫一处归家,而是往节度使府上去拜见伯父,向他回禀此事:“明日的南都报,或许就可以对外刊登此事了——哎呀。”
说到此地,她有些懊恼:“早知道,该请王先生即兴赋诗一首的,有诗词传唱,更能打响名声!”
李元达含笑提出了另一个提议:“我倒是觉得,你们可以带着他在南都城里转一转,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到城外不那么繁华的地方去也可以,到时候再请他去赋诗,其中真意,怕就要真诚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