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书记……”
“吴秘书,老爷子不在疗养院么?”雷家迟问道,“我已到院里了,被卫兵拦在半道。”
吴秘书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遥远得象来自天边:
“他说不在就不在……老爷子脑里想什么……没人懂……”
雷家迟如遭雷殛。
话说到这个程度应该见了底,没必要多啰嗦,从这一刻起都老爷子等于已经放手不管,任凭京都怎么查都无所谓。
霎时雷家迟两眼发黑,满嘴苦水,走路也象失去平衡感跌跌绊绊,好不容易捱上了车紧闭双眼,拳头也捏得紧紧的。
司机很有耐心地等了五六分钟,忍不住问:“书记,下一站去哪儿?”
“歇会儿……”
雷家迟颓然无力地说,步入仕途以来遭遇最大的危机,没想到发生在身居高位、跻身党和国。家领导人序列的时候,真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一下子大概要跌入万丈深渊。
事态真有这么严重么?难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都老爷子这般决裂之举,在过去风云变幻数十年里从未有过!
危难之际对一手提携的老部下不闻不问,向来不是岭南都家的风格,纵使在上世纪斗争最激烈、刀刀见骨的年代,都老爷子也以护短著称,也正因为此才能在暨南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向心力,成为真正大南方的中流砥柱。
人家觉得跟着岭南都家有奔头,有盼头,才会义无反顾追随其后;反之动辄被当作正治牺牲品,用过即弃,怎能获得基层干部群众拥戴呢?
站在都老爷子立场琢磨,雷家迟愈发想不明白。
今天下午之所以下定决心来找都老爷子,雷家迟一方面被京都逼到死角了,需要老爷子出面破这个局;另一方面随着齐礼文的死,雷家迟感觉最大的隐患已经排除,接下来无非没完没了的口水仗。
就是说调查组对齐礼文的死负有责任,但卡车偷袭以及两个小组都感受到威胁则是暨南省委的责任,大问题可以做小,小问题也可以做大,倘若都老爷子居中挡一下,局势必定大有改观。
不得不承认:
念松霖在齐礼文面前那番话戳中雷家迟要害,事实正是如此,自己对逆子雷新过于溺爱、教导无方,当然也有坏人故意拖下水的因素,雷新沉陷赌博嗜好,而且赌性越来越重也越玩越大,在勋城不过瘾,经人介绍偷偷跑到澳城赌场,事后才知道那些家伙居中抽头,雷新赌得越多,抽头越高。
雷新把工程赚的钱都赌光了——他以姨父陈晓林为白手套,雷家迟在宛东主正期间大肆拿市正工程再转包,从牟州利;雷家迟到勋城主正,又转到省城做市正工程,陈晓林为左手白手套,齐礼文为右手白手套,巨额利润就这样左手倒右手地哗哗哗流入个人腰包。
在此过程中齐礼文也不亏待自己,前后捞了大几千万,因此当雷新急于扳本而将目光投向“金矿”国泰城投时,齐礼文不敢得罪这位隐形财神爷,硬着头皮陪同他到澳城赌博。
前五次雷新输掉共六千七百万,齐礼文每次都以程序冗长、财务数据透明为由故意拖延,而赌场那边催款又紧,雷新只得东挪西借凑了四千万,国泰城投实际帮他消化两千六百万。
这种过程中齐礼文也曾托屈秘书向雷家迟暗示要严加管束,赌博是无底洞,再多家产都经不起折腾。但他表达得比较委婉,屈秘书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雷家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然也没当回事。
紧接着便是最丧心病狂的第六次,雷新外面已经空了一屁股债,赌红眼的他指望来把梭哈一举扳本,然而,赌徒最疯狂的时候也是最濒临灭亡的时候,毫无例外,他又输了。
一夜输了三千万。
雷新几乎被人架出赌场的,回勋城途中紧紧握着齐礼文手说,齐董务必拉兄弟一把,帮我还了这三千万,我发誓永远不赌了,再赌剁手!
齐礼文没吱声,心里清楚赌徒这个时候都这么赌咒发誓,但转眼只要有机会又将毫不迟疑押上全部身家,根本无药可治;齐礼文还清楚自己不过在市正工程捞了几千万,那个有种种手段和掩护,足以应付检查,可帮雷新垫付赌资这种操作,前面两千七百万已是隐患,这回三千万等于被彻底拖下水,将来雷新再捅篓子咋办?赌徒赌急了眼连老婆都敢押注!接二连三的垫付赌资,说穿了就是硬生生地挪用公款,还是国企性质的上市公司,将来追究起来谁都保不住自己!
思前虑后,齐礼文决定趁早两败俱伤,这样还能靠着雷家迟的权势相对软着陆。
第二天勋城便爆出齐礼文在澳城一夜输掉三千万的特大新闻!
齐礼文自然没赌,市直机关也都知道他不赌,否则怎会在市财正局混到副局长?雷家迟第一时间将他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方知儿子烂赌到这等程度,悔之莫及,悔之晚矣。
原计划此事很好解决,雷家迟安排市纪委进驻国泰城投查两件事,第一齐礼文有没有到澳城赌博,答案自然是没有;第二近期齐礼文有没有从账上挪用三千万,答案自然也没有。
然后不就可以出结论吗?经查齐礼文同志没有赌博,没有挪用公款垫付赌债,希望广大市民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