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总生病,也爱哭闹,那时候伯母还没有生下弟弟妹妹,也还有时间日夜照顾我。但我慢慢长大了,他们开始贯彻放养的模式,从此我生病还是受伤,他们就都不管了。”
纪凛烛说得断断续续的,大概是在对玄烈说,却也又不像是对他说的,玄烈只管听,默不作声。
“从小到大他们唯一一次顺从我意是把我放到少年宫。我想学舞蹈,但是学武术有优惠,参加比赛还能挣钱,他们就让我去学武术了……我不记得我学了什么,只记得师父就出现了。我不知道他用什么理由说服我大伯和伯母,就把我带出少年宫,让我每天放学跟着他学用刀。”
说到这里,纪凛烛莫名笑了。她看向玄烈,眼睛里有璀璨的、被群星映出的光。
玄烈这才发现,薄云已经散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自称是永璃派林氏双刀第三十三代亲传弟子,说是看我骨骼清奇,要收我为徒弟,为此他愿意免费每天带我训练三小时,包吃还包做作业。”纪凛烛哭笑不得地说。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我考试失利。不是很重要的考试,但为此我丢掉了第一的宝座,给了一些人走后门的机会,失去了保送的名额。我大伯知道以后特别生气,他那天还喝了酒,抢过我的刀就要剁掉我的手……”
纪凛烛说得云淡风轻,却让玄烈听得手心冒汗,虽然他不会冒汗。
“师父突然出现了,印象里,这是第一次有人替我撑腰。你知道那种感觉吗玄烈?像做梦一样。他一拳就把大伯砸晕了,把伯母吓得报了警。但他嘱咐我别坦白是家暴,否则我可能被弃养不说,还会遭他们报复。所以他就一个人承担下来,还被大伯狠狠敲诈了一笔……”
仿佛林瑀就在眼前,纪凛烛双眸失神地空望着,嘴角时而泛起苦笑,时而连苦笑都做不出来。
“大伯再也不让他教我习武,当然我也没逃过一顿毒打……但我还是偷偷去训练,有时候他就在郊区的公园等我,有时候我找不到他,也会自己按量训练,直到我十四岁生日那天。”
“可是,你和大伯之间不是有血缘关系吗?他们也会这样对你吗?”玄烈问道。
纪凛烛淡淡笑着,轻轻摇摇头。
“不是的,玄烈。血缘是复杂的东西。这个词被人们创造出来,赋予他们勇气和爱的权利,同时也能轻而易举限制住他们的自由。而且,血缘也有远近之分,这年头,直系血缘都有可能因为各自不同的立场而兵刃相向……我和你,和林老师,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血缘关系。血缘不能代表真心。”
长久的静默,玄烈以为纪凛烛会继续说下去,但她没有,仿佛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再往后面的,就真的像一场梦一样。
“玄烈,即使他从头到尾做的所有事都是有目的的,我也不恨他,”纪凛烛话语间夹杂着丝丝啜泣,“我明白他是为了永璃岛,为了这里的所有人,玄烈,你一样,我也一样。”
“阿烛,我不明白,我很多事情都不明白。”玄烈缓缓说。
“你可以和我说。”纪凛烛转向玄烈。她眼里盈盈满是泪水,蕴含着的笑意比眼泪率先溢出眼眶。
犹豫一瞬,玄烈摊开左手伸到纪凛烛面前。
“我……长出了指纹。”
天台幽静而空旷,除了纯洁自然的月色与星光外,没有一点多余的光彩投向他们。
纪凛烛端起玄烈的手,仔细端详着,眼珠里指尖不过十厘米远,就像要用目光把玄烈的手烧穿一样。
“是因为结血束吗?”玄烈问。
纪凛烛放下玄烈的手,转而抬起自己的左手认真瞧着。
“差不多吧。”纪凛烛给出了答案。
“看得清吗?”玄烈明显不是很相信纪凛烛的眼睛。
“差不多吧。”纪凛烛再次给出了答案。
“唉。”玄烈叹了口气。
“怎么又叹气了?”纪凛烛问。她还不是很能习惯机器人叹气。
“我感觉找不到我自己了,”玄烈在黑暗里看着自己模糊不清的指纹,忽而又一脸不解地看向纪凛烛,“我能通过结血束长出你的指纹,但我同时又是所谓的第一战备,我是失忆了还是我想错了呢?阿烛,我还是我吗?”
“都没错呀。”纪凛烛似笑非笑。
“所以实验室里第二个芯片真的是第一战备的智识芯片吗?那我又是谁……”玄烈念叨着。
“第二个芯片?”纪凛烛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实验室里有两枚芯片?”
往事涌入脑海,玄烈想到纪凛烛错过了自己初次崭露头角的那个下午。
“仪琅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