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大步过去,唰地拉开车门。十六脸色惨白,满身是血;尼玛脸上全是泪水,紧紧抱着他的头;一个短发女人拿手摁着十六流血的腹部。彭野二话没说跳上车,对德吉做了个手势。他回头看一眼正端着相机拍照的程迦:&ldo;上来!&rdo;程迦飞速跳上去,拉紧车门。石头踩了油门狂奔上公路,疾驰而去。十六已经昏迷,彭野摁一下他的脖子,心跳缓慢,体温也低。尼玛抽泣着,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彭野冷斥一声:&ldo;哭什么哭!&rdo;尼玛赶紧仰头,眼泪和鼻涕一道儿全咽回去。彭野问:&ldo;绑止血带了没?&rdo;给十六摁伤口的达瓦很冷静:&ldo;绑了。&rdo;&ldo;止血药呢?&rdo;&ldo;洒了。&rdo;汽车颠簸,十六的血不断从达瓦的指缝里往外渗。彭野静了一会儿,问:&ldo;遇着谁了?&rdo;&ldo;黑狐,还有没见过的新团伙,两面夹击。&rdo;达瓦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声音也低,&ldo;七哥,又来新团伙了……又来了。&rdo;&ldo;才乌拉湖那块儿,就全是羊尸,更别说哪天去腹地。&rdo;达瓦轻轻发颤,竭力压抑着抽气声,&ldo;一年比一年多,无穷无尽。那些混蛋……怎么就总是抓都抓不完,赶也赶不走。&rdo;程迦站在镜头后边,沉默而安静。彭野没回答她,抬头看前边的路,对石头说:&ldo;前边转弯去镇上,德吉大哥通知市里的医生赶来了。&rdo;到了镇医院,医生护士已准备在门口,车还没停,彭野就拉开车门跳下车,滚动病床推过来,他和尼玛把昏迷的十六抱上去,氧气面罩输液瓶全部就位。一行人跟着移动病床飞跑进医院,直到手术室,戛然拦截在外。彭野立在手术室门口,背对着众人,沉默,无声。&ldo;手术中&rdo;的红光洒在他头顶,像血一样。墙面斑驳简陋,他脊梁笔直。程迦突然明白,他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说着等抓了谁就走,抓了谁就走,但他永远不会走。因为这个男人,有情,有义。彭野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表情很平静,说:&ldo;我去洗手。&rdo;他手上沾了十六的血。尼玛蹲在手术室门边抹眼泪,达瓦低头靠着墙。程迦一时间很想抽烟,顾忌着在医院,她走去厕所。镇医院厕所很简陋,男女分层,便池连门都没有,由一串通道构成。洗手台上没镜子,水龙头也松了。她站在厕所门口点了根烟,望着栏杆外杂乱的小镇。身后传来脚步声,程迦回头看,是达瓦。达瓦又瘦又小,肤色倒不黑。眉毛浓,眼睛大,一头短发。程迦chapter47r47十六的那枚子弹虽然进入腹部,但没伤到重要器官,抢救后脱离了生命危险。队里的人甚至来不及照顾他,就得回去巡查。六月是藏羚繁殖期,也是盗猎活跃期。无人区范围大,保护站所有队员出动,也捉襟见肘。程迦跟着彭野他们上路去腹地巡查。回归工作状态的彭野再无心顾及程迦,他不是忙着在地图上分析藏羚的习惯聚集地,就是忙着根据天气和藏羚留下的痕迹分析羊群移动去向。且上了路,就得时刻警惕四周的动静,一队人的安全在他肩上,半分半秒不得马虎。而工作状态下的程迦也无心顾及彭野,她忙着观察、思考、和拍照。她观察巡查队里的每个人,从他们的动作、表情、言行推测他们的内心和性格,思考从哪个角度能最大化地展现出他们的本质。好几次他们都没坐在同一辆车上,竟也各自忙碌,相安无事。程迦跟着达瓦坐在后边车上,认识了彭野队里另外两人,涛子和胡杨。涛子血气方刚,胡杨冷静沉稳。一路上,涛子和程迦讲了很多他们日常工作的情形。风餐露宿,不知归路。程迦少有答话,每个字都听进心里。到乌拉湖附近,前边的车停了。黑色的秃鹰在低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