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由着她罢。”探春笑道,“入画我看着很是喜欢,你若把她送了我,四妹那里的人我找人牙子买来给她。”
尤氏很爽快地叫过了入画,让她给探春磕头。入画的脸上犹有泪痕,眼圈红着,甚是可怜。侍书把她扶了起来,又悄悄地说了两句,只见入画点了好几次头,脸上的神色总算是缓了一些过来。
“入画,你和侍书也熟,就跟着她罢。”探春想了想,又道,“只我这里没有大丫头的份额,你的月例银子可要少一等。”
入画忙道:“只要能伺候姑娘,再少也愿意。”
尤氏心事既了,脸上重又笑开:“看来这回得了便宜的还是你,好好一个大丫头,却硬生生地给你减了一例。”
“大奶,我愿意的。”入画急忙表白。
侍书笑着敲了她一记脑门儿:“傻丫头,珍大奶这是在开你的玩笑呢,还当真了”
入画缩了缩脖子,刚想笑,又觉得伤心,便没了笑影儿。
“不过,怕是四丫头对你有想法。”眼看增到了贾母的房门口,尤氏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四妹素来不爱管旁人的事,光顾着自个儿参禅呢入画跟了我,也没碍着她什么,万不会有二话的。再说了,她只是怕事,想要躲事,哪里是真对入画没一点感情的?”
尤氏含笑:“你既然心里有数就好,若我不提醒,那是我的不是。”
探春忙谢过了她,两人有说有笑,一边的小丫头子见了二人,早打起了帘子。贾母见了两人很是高兴,拉着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偏是不提昨晚的抄检。探春可不信经了一天,贾母还会心里没有数儿。不过,老人家不发话,她也识趣不提。反正邢夫人如今不过贾母的眼,也不敢真找上自己的麻烦。
媳妇丫头们抬过饭桌来,王夫人正好过来,和尤氏忙着上来安放杯箸。贾母笑道:“都是咱们娘儿几个,珍哥儿媳妇也陪着坐下用过饭再往那边去。”
尤氏也不推辞:“那就叨扰老太太的饭了。”
鸳鸯端过了几碗菜,都是各房的孝敬。贾母大约没有什么胃口,只点了一碗鸡髓笋和风腌果子狸叫给贾宝玉和林黛玉送去。
探春见状,微微松了口气。看来,在贾母的心里,林黛玉的份量还是很足。只是王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再想细看时,却又瞧不出别样的脸色。
正文今不如昔
鸳鸯让人端出一碗白粳米饭递给尤氏,满脸的不好意思:“珍大奶见谅,今儿的细米饭做得不够,委屈奶奶将就用些,填个肚子罢了。”
贾母骂道:“今儿怎么让珍哥媳妇用这个,越大越没眼以了”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倒不能怪鸳鸯,是我的意思。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儿交,这几样细米恐一时买的不顺口,便卡着口子做了,并不为了怠慢珍哥媳妇。”
探春看着自己碗里的红粳米,不好意思地要递给尤氏,却见尤氏已是扒了一口饭:“我吃着也不错,老太太这里不拘什么吃着都香。”
众人于是一笑,把尴尬给遮掩了过去。只探春微微惆怅,贾府果然今不如昔,只撑着外头那个奢侈的架子,内府的公账上,每每拨来的银子也只勉强够花销。贾琏那日还在感慨出的账多,进的账少呢遇上宫里的公公来打秋风,还得东挪西凑,很是吃力。
贾府——其实已经露了败象吧?
“甄家在京里的两位姑娘,听说也被查封了。”尤氏忽然皱着眉,“昨儿个回来说起的时候,还真觉得有点不敢置信。当年他们家,可比咱们还风光,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探春心头一跳,拼命地想着贾府被抄又是哪年哪月,却一时哪里记得起来?暗中思量着把“金粉世家”赚的银子得找间银庄放着,免得到时候因抄家被牵连,这一宗银子也保不下来。
贾母的筷子拨拉着一块鸭脯子,闻言朝王夫人漫不经心似地睃了一眼,才淡淡道:“旁人的事说他做甚么,还是打算好好儿地自己过个中秋节是正经。”
尤氏自知失言,忙又拣了几件趣事来说了。贾母笑对王夫人道:“如今你可算得轻松了,这节日的一应事务,还让三丫头去操办罢。你和凤丫头两个身上也不自在,干脆就放了手任她独个人弄去。”
啊?探春愕然地看向贾母,见她脸上不露声色,一时猜不出她的用意,也不敢答应。王夫人笑道:“只怕她人小不经事,让老太太不自在。”
“我瞧着她办了几件事,办得也不比凤丫头差,就由着她办罢。横竖是自个儿过的节日,好不好又有什么打紧?只当是让咱们姑娘经着些事,历练历练。往后若是嫁到大户人家,还不是得由她管家?”
“是,我便躲懒了。”王夫人笑着应下。
探春的心里,顿时像是吊着十五个桶子,七个在上面,八下在下面。贾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替自己看好了人家?有心想要问,到底不合规矩,虽然她面皮上不虞丢脸的顾虑,却到底咽了下去。
“祖母,我独个人怕是……”
“怕什么?往后你要支应的场子,未必就比这个小,正该好好地历练一番。你要用什么人,用什么银钱的,只管找你太太和凤丫头支去”贾母打断了探春推脱的话,“就是她们一时不得便,我这里也有。”
尤氏笑着插嘴:“有老太太做你的后盾,就跟钦差大臣手里拿了尚方宝剑,你倒是还怕什么?只管铺开来了办,老太太的体己银子正朝着你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