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相当严重的了。
贾母虽已年过八旬,头脑却素来精明。名义上贾府是王夫人掌管,可仍要看婆母的脸色。自撵了晴雯后,贾母对着王夫人难免有些微词。虽没有当面驳了她的面子,但总有些不满的意思在里头。
王夫人虽私下里对这位强势的婆母不满已久,但如今风雨飘摇之际,自然不希望贾母一病呜呼。要知道,如今的太上皇曾经对贾母称“嬷嬷”,又是太上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只要贾母在世,皇帝就算想要动贾氏,也要多掂量掂量。
这就是为什么四大家族已罪其三,却始终不曾动贾府的原因。
王熙凤接口:“冲一冲也好,兴许能好起来呢东西是早就备下的,办起来也便宜。老太太按理儿是个顶有福气的,不该受这份罪。”
探春也很忧心,她自穿越以来,与生母赵姨娘的感情冷冷淡淡,几乎每一见面都会生出些事来,倒是贾母待她始终不同诸姐妹,诸长辈之中,也只与贾母相处最多。
贾母神智仍清,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探春,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探春只得强颜欢笑,努力安慰,心里却黯然得滴下了无数的泪。。。
情义无价
王夫人打起精神,亲奉汤药,几天下来,却始终毫无起色。这时候,探春真恨不能自己前世是学医的,兴许现代医药,对贾母的症状能有所缓解。医案里,不是有很多中风病人康复的吗?
然而,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贾母张着嘴,只发出“嗬嗬”的声音。贾母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探春想弄明白却求告无门。
“祖母莫急,如今不过是下狱,保龄侯劳苦功高,若没有十恶不赦的大罪,皇上也不会怎么样。”探春猜度着贾母的意思,试探着宽慰。
然而,贾母却只转动着眼珠子,越发的焦躁。探春不明所以,只得看向王夫人,奈何人家也只迷惑地摇头。
鸳鸯试探着问:“老太太想是挂心三姑娘的婚事罢?”
贾母眨了眨眼睛,探春顿时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祖母放心,东西都准备好了,不会误事儿的。”
王夫人也道:“是啊,嫁妆也置办得差不多,南安郡王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总不会委屈了三丫头。”
贾母还是一脸的着急,王夫人又说了几句,总没说到点子上,贾母仍是神情急切。探春勉强安慰:“祖母,有太太操办着,您就放心罢。”
王熙凤也笑道:“太太还送了个女儿入宫呢,承办一场王妃的婚礼,老太太倒不放心起来了么?”
贾母转动了两下眼珠,可是这一次,连鸳鸯都不明白她的意思,猜了几次都没有猜到点子上,几个人都急得不行,当然更急的是贾母。
“祖母,有太太操办着还怕什么呢?”探春柔声安慰,“二哥说,郡王人很好的。”
贾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疲惫似地闭上了眼睛。众人也不敢再说,嘱咐了鸳鸯几个好生服侍,才一同辞了出来。
到得晚间,鸳鸯却敲开了秋爽斋的门,把探春又唬了一跳:“可是祖母有什么不对?”
鸳鸯见她急得脸色发白,急忙摇头:“不是,老太太还是那样儿,没见好,但也没见坏。”
“哦。”探春放下心来,自我解嘲,“看我急的,你这会儿不在祖母跟前,却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鸳鸯怔怔地又落下两行泪:“才刚你们都走了以后,我才试探着问老太太,是否要把体己给三姑娘添妆,老太太露出十分欣慰的神色。”
探春愣住,热泪盈眶:“难为祖母还想着我,家里日后用度大,林姐姐和二哥的婚事怕也要用老太太的体己,我这里倒不用,郡王送的东西也尽够了,我自己也攒着些。”
“咱们总得用些好东西老太太只怕太太那里只讲究个面儿上的,要私下里给你些好东西。这会儿拿来让人瞧见了要说闲话,你出嫁前一日,我再趁乱替你送来。”
“祖母的心意,我领下就是了。东西就不必了,咱们家如今看着有些不妙,总得留一些防着。上回琏二哥还找你拿东西押银子了呢,还你了没有?”
鸳鸯笑道:“咱们进的少,出的多,进了他们两口子的东西,还能有还回来的?”
“那你不是担了干系么?”
“其实老太太也知道,不过怕被大房那里人说,便只叫我偷偷儿的给。要不然,你当我有这样大的胆子,私自拿老太太的东西做人情儿?老太太把东西都交给我收着,是因为信任我,可不能辜负了老太太的意思。”
探春感激:“是,幸亏有你。”
若是鸳鸯想昧下些好的,今天就不会过来走上这一遭。
“这是我闲时绣的,只给你到了王府发给下人罢。”鸳鸯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串荷包,“我的针线也只能将就罢了,终归是个心意。”
“鸳鸯姐姐,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你已经做了出来,我便生受了。祖母那里,还要你多多看顾。你那里若是短了什么,只管跟我说。”
“嗯,我这就回去了,老太太还等我的回话儿呢”
探春含泪:“姐姐替我多谢祖母,我……”
“知道。”鸳鸯笑着摆了摆手去了,留下探春独自在房间里心潮起伏。纵然她想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潇洒离去,又怎么舍得这近十年来培养出来的感情?不提贾母对她的百般宠爱,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也日常相处。要做到太上忘情,可不容易。
可是贾氏大厦将倾,她又如何擎天?她记得原着里贾氏真正的颓败,是从贾母去世开始的。也许贾母不亡,贾府未必会落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惨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