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说甚么?好好儿地把姑娘的嫁衣缝好,胸口的那朵花可别越俎代疱了,得姑娘亲手绣上的。”侍书笑骂了一句,还不忘提醒。
探春大乐,她这秋爽斋还真是全民皆雅,个个肚子里都装了不少四字成语。
翠墨翻了个白眼:“这我还能忘了?”
胸口那枝牡丹,是要新嫁娘亲手绣上去的,喻意着夫妻和和美美。可当初迎春的嫁衣全是自己绣的,却也不见得美满。
看着三个大丫头忙碌,探春也觉得自己站在一旁纯属多余,于是拿了本书歪在炕上,却并没有心思看,只管看着窗棂出神。
忽见小丫头小蕙慌慌张张地掀着帘子跑进来,在门槛处还差点跌了个嘴啃泥。
侍书喝道:“怎么现下儿一点规矩都没有?没见姑娘正在歇息呢,也能乱闯么?”
探春侧过头笑道:“也别骂她了,看她都快哭出来,旁人还道你欺负了她呢往常她也够稳重的了,难得犯了点小错,就被骂得什么似的。小蕙,有什么事?”
小蕙停住了脚,哭丧着脸道:“是老太太出事了,如今请了好几个太医。”
“呼”探春顿时从炕上鲤鱼打挺般地跳了起来:“怎么一回事?”
小蕙摇了摇头:“老太太像是中风,这会儿连话也不能说了。”
探春大急,贾母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想也不想,便往外冲。侍书急忙唤过小蕙追上去,替她系上披风。
“这就行了。”探春胡乱地把披风接过来往身一裹,小跑着赶去贾母的上房。
两个常来的太医正凝神在写着方子,还有两个却从未见过。房里人极多,女眷们都退到屏风后面。鸳鸯双目垂泪,守在贾母的床畔。琥珀和翡翠两个也拿着帕子抹眼睛,这几个丫头都是打小卖进府来,由贾母一手调教,感情自然极深。
探春迟疑了一会儿,只得退到一旁的厢房。王夫人和王熙凤俱在,神色满是担忧。
“我早上来请安的时候,祖母还好好儿的呢,怎么才一晌午不见,就……就这样儿了?”探春疑惑地问。最近她每常要陪着贾母说好一会子话,走的时候贾母还跟她开玩笑来着。
王夫人摇头:“问凤丫头罢,才刚她在的。”
王熙凤一脸的恍惚:“我隐约听说是史家出了什么事,老太太听着便两眼发直,只‘啊’地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赶紧扶起来,已是面色惨白,叫不醒了。这会儿叫了太医,施了针,还不能说话。”
探春把头又探了出去:“看太医那模样,像是极严重的。但愿吉人自有天相,祖母素日的底子还好,应该……不妨事罢?”
心里却很明白,以贾母八十高龄,年轻的时候底子就算再好,到底年纪在那儿,换到现代也未必能够痊愈,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薛家、王家都出了事,如今史家也将不保,眼看就要轮着贾家了么?探春心神不宁,忙让珍珠把鸳鸯叫来。
鸳鸯淌眼抹泪,好容易止了哭泣叹道:“是史家的事。保龄侯兄弟不知道为什么大大地得罪了皇上,上回原是待罪回京的。今儿个传了信来,兄弟俩全都削了爵位,下一步还不知怎么样呢”
探春吃惊道:“怎么会全都获罪?就是有什么罪名,也不会是两个人一起做下的罢?”
王夫人苦笑道:“这是连坐,他们是亲兄弟。”
“哦。”探春顿时明白了。怕是那位九五至尊有意拿史家兄弟开刀,就是史鼎没跟他兄弟一起搅和,也被连累着拿下大狱。至于罪名,有刑部和大理寺在,想找什么没有?毕竟,这世上的官儿,海瑞那是绝无仅有的。
至少,从探春的经验来看,贾家从上到下,就没一个是干净的。贾政还稍好些,但礼尚往来,收下的礼也不在少数。
王熙凤一脸的忧愁:“老太太家里也就只剩这两兄弟,如今双双地获罪,岂能不急的?这些下人也真不会做事,竟把信直接给了老太太这样的消息,好歹要瞒下来,先告诉了太太,缓缓地再告诉也好啊。”
“可不是?”王夫人也责备地看向鸳鸯,“就是一时半会找不着我和凤丫头,也把三丫头找来。她的话,老太太还能听进去几分。心里有了数儿,慢慢地告诉老太太,哪至于弄民这样”
探春如今是待嫁之身,除了在长辈面前承欢,等闲也不出秋爽斋。王夫人又不知道她还有一招“偷溜”的本事,只当随时能找到人。
鸳鸯垂泪道:“并不是我拿上去的,是史家亲自来了人,给老太太念来着。我们俱不识字,就是有信来,也看不懂。”
王夫人一想是这个道理,急忙道:“好孩子,才刚我心急了,一时错怪了你。”
鸳鸯摇头:“太太责备的是,我们原不该疏忽的。只以为老太太娘家人来,能让老太太开心一场,谁知道——竟是这样的消息若老太太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就拿这和命陪了老太太去罢。”
探春嗔道:“这也不是你的错,换谁在哪前儿都一样。祖母又不是好不了,这话往后可不能再说”
原着里,鸳鸯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的,但愿现在不会有这样的狗血结局。
四人对坐,愁眉对苦眼,各各无声,只等太医的消息。
贾琏忙前忙后地打点,隔了好半日才把太医送走。王夫人早等不及,急忙跨出去问:“琏儿,太医怎么说?”
探春看他脸色,竟似失了魂魄似的,心里一怵,竟是不敢接着问下去。
贾琏叹了口气:“太医们竟都不大肯开方子,好歹求了才开了一个,一边写还一边微微摇头。祖母这病,多半是……如今还要把东西先准备下,兴许冲一冲还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