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入环春楼,多是因为芝兰,而她对自己的宽解是去两清吧。两清后,她只是林照。是以,当凤二娘说出赔偿时林照是长舒口气的,别的企图她倒真要斟酌想一想的。“我也想向你讨笔账。”林照目光平静,泰然道。凤二娘挑起眉梢:“哦?我何曾欠过姑娘?”“害死我娘,是否要赔?我娘撕毁卖身契,便不作效,虽自毁违契,然亦是自由身,那么我娘被害死,凤二娘也要作赔才是。”仲熙多看两眼林照,怪道不得下完棋后,缄默半晌,再说话是向他讨东殷律法册子。原来早有猜测准备。他勾了唇,自顾坐在红木四方桌前,给自己斟了茶。他想,这会子林照不会想让他掺和私怨,他便等着吧,等她需要他时他再相助。本就是手里攥着众多卖身契的,凤二娘自然知晓相关律法规定,只怪她一个不妨又被钻了空子。凤二娘眼珠子转了转,迅速想着律法所言所写。“我凤二娘向来守东殷律法,然林姑娘说我杀了芝兰实在是莫须有的事,芝兰是自戕的,我未动一分一毫。”“强抢民女入青楼,逼至自戕而已。”凤二娘嗤笑,“林姑娘口说无凭,如何能证?”林照踢着翘头绣花鞋走两步,停在离她两步远。桃花眼中恣意带笑:“可我也并未自毁卖身契,你说是我娘,我娘已死,亦无从所知,或许是老鼠饿极吃了呢?你又如何作证?”陈年旧事,证据难查。何况,芝兰偷毁卖身契确实除了林照无人再见。她仿佛又看到火红的火舌吞去薄薄的纸张,生出黑烟,味道难闻。凤二娘脸色难看,青一阵黑一阵。此时,仲熙见僵持局面,插了一句:“若是皆无证据,那便只得作罢。”凤二娘心下一急,到了此地步,如何能就此作罢。她想了想道:“即便皆如林姑娘所说,就当我想掳你娘,她的自尽我占原由,我自认赔你银钱,然,仔细掰扯来看,林姑娘仍要赔我一百两银子。”林照笑了:“凤二娘怕是算错了,应为二十两。我娘顺道将我的卖身契毁了,并非我自己有意,我虽代母偿还,然我的那份要打个折扣。“王爷,我算的可对?”仲熙颔首,神色穆然:“正合律法。”凤二娘有口难言,有种被坑蒙的感觉,只是到了这会儿,别无他法。林照早研究过,要不承认皆不承认,她乐得其所,若是凤二娘想要钱,她亦将钱数降到最低。正是各有各的心思。仲熙将茶杯放下,敲下定局:“本王听了全程,并无错处,若是有人有异议,可自行翻阅东殷条律,再告知本王。如是没有,那么二位就此达成共识,林照需及时赔凤二娘二十两银子,此后事了,两不相干。”凤二娘面上无一分一毫开心意,强挤出一丝笑来,应了下去。“听王爷命令。”林照却是对凤二娘笑,“妈妈,自此我们两不相欠,还望凤二娘莫要叫错了名姓。”一句话,两个称呼,凤二娘脸色黑下来,默了几息道:“妈妈的四娘早死了,我如何能认错林姑娘?”林照乐得其所:“那便好。”林照走回仲熙身侧,目光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石秋,又道:“王府的药膏极为有效,想必明日六姑娘就能行走随意了。”她说罢,手臂放在仲熙肩上,低着头问他:“王爷你说是不是?”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在场所有人听见。而她意指什么,凤二娘再清楚不过。“御赐之物,涂一二次就可见效,当可行走。”石秋领意,手指放在膝上,望向凤二娘:“妈妈……”略低着眉目,倒是一番楚楚可怜,尽听她吩咐的模样。凤二娘额角突突地疼,不想多辩:“六娘,还不好生谢过王爷。”石秋心中喜,扶桌站起身,行一礼。从环春楼出来,林照回头又望了眼牌匾,暮色下,两侧悬着的红纱灯笼映得它更是暧昧迷离。仲熙则在旁侧站着静静陪她。突然,她微歪头,带着笑,对他道:“王爷,今日谢谢你。”仲熙略不自在,想起他竟牵了她那么久,手心要生汗,愈出汗愈回想,他挪开目光,闷声回:“何须谢,应当的。”林照见他反应,笑了笑,折身向马车方向走去。二人一前一后默默无声走着,将走几步,忽闻身后有人喊着王爷。仲熙回头,赫然是赵洪才。“王爷。”他不由皱眉,不搭话。林照瞧见来人,且注意赵洪才有意无意看向她,她停了步子,问道:“赵商,你这是就结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