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项工事的假人看见她必然是笑脸相迎的,对她有求必应。他们甚至带她们深入工事内部。一会儿看水利运转,看运输归类分配,看房屋建筑过程,看农田时序控制,殷勤地介绍这介绍那。依此情形,她的名号显然已经在天上城所有灵匪之间传遍了。听他们一口一个夫人,谢玉珠皮笑肉不笑,低声嘱咐道:方便可以给,但是夫人还是不要叫了。假人没眼色地回道:是,夫人。谢玉珠僵立原地,慢慢回头,只见叶悯微与林雪庚一齐将她看得发毛。谢玉珠诚恳地解释道:“可能是……卫渊想要跟我搞好关系,这样我成了策玉师君之后,方便一起共事。”叶悯微有些意外,她问道:“玉珠,你现在有成为策玉师君的想法了吗?”谢玉珠只觉难以回答。她们此时正身处天上城中青云山的洞窟之内,洞顶接天,磅礴云气从洞顶处汇聚而下,于一面明镜中化为流水沿着洞底向外淌去。这里是整个天上城的水源所在地,以云气聚水成河,沿山体流淌而出。水脉滋养全城后,顺着城土边缘倾泻而下,重归云气。云水相化,堪称奇景,若能推及九州四海,世间水利不知会有怎样的变化。谢玉珠看了一眼那云水间的明镜,不由得长叹一声。她伸出手来,食指和拇指间勉强撑开一点空隙,愁眉苦脸道:“有一点点想吧。”白日里叶悯微与她们研究天上城的运转,而每到夕阳西下的时刻,叶悯微必然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回去客栈,一连三日绝不拖延。“温辞就要醒来,我该回去了。”叶悯微照例说道,她点点视石,将它从鼻梁上摘下。“大师父,您晚上回去找二师父……你们都做什么呢?”谢玉珠好奇地问道。“看温辞的意愿,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我都可以陪他。”叶悯微转过身去与她们告别,欢快地没入人群中,步履轻快似乎很是期待。谢玉珠瞧着她大师父的背影,仿佛看着修行多年的高僧突然坠入情网,或者万年的铁树一夜开了花。她喃喃道:“……大师父怎么突然开窍了?”林雪庚漫不经心道:“你问那么详细做什么?师父什么都敢说,你真的什么都敢听吗?”“……你不知道!我大师父和我二师父都非等闲之辈,这情债简直让人操碎了心,全靠我做军师红娘,我自然不放心啊。”“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林雪庚这句话意有所指,谢玉珠便转头看向她。她们正站在缓缓运转的巨大水车之下,夕阳穿过飞溅的水花搭起彩虹。林雪庚收起手稿,漫不经心地说:“你被卫渊盯上了吧?”谢玉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情形也不知是她先盯上了卫渊,还是卫渊盯上了她。林雪庚从腰间拿出烟杆,往烟斗里加了些烟叶,对她说道:“我是做情报生意的,又跟卫渊打过交道,我比你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卫渊不做徒劳无益之事,任何人对他来说都只是工具而已。”“卫渊分明早就知道我家乡被屠灭的真相,为什么早不告诉我,晚不告诉我,恰在我做出以人炼苍晶的方法之后告诉我?”林雪庚看向谢玉珠,目光冰冷:“卫渊早猜到我知道真相后会做什么。他利用我削弱如日中天的白云阙,打破仙门对灵器的垄断,使灵器流传于民间。”
“他还拿走我对于天上城的设计图稿,以此建立天上城。一个人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到这种地步,难道不可怕吗?”“我不知道卫渊是怎么跟你说的,但他可以为一个光辉的目的,做一千件恶事,榨尽所有能利用的人。他善于言辞,手段厉害,即便此刻他站在我们这边,跟他合作也要慎之又慎。”谢玉珠目露忧虑之色。烟雾从她们之间飘起,林雪庚说道:“离他远点,不要相信他,当心自己受伤。”谢玉珠默默思索了半晌,突然指着自己问道:“林雪庚,你是在担心我吗?”林雪庚略一沉默,转过头去向前走:“谁让你是个蠢货。”“说真的,你不打算叫我一声师姐吗?”谢玉珠在后面跟上林雪庚。林雪庚头也不回道:“连师妹我都不想喊,今日师父所说的你有听懂六成吗?笨头笨脑的家伙。”“我拜师也才一年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没时间好好学习,待我认真学了……”又一艘巨大的风舟从空中飞过,满载新到天上城的兴奋客人,再带走要归家的游人,将天上城的美名传遍天下。风舟的影子掠过人群,这两人的人影也没入人群之中,交谈声远不可闻。介于才被林雪庚提醒过,晚上见到卫渊的时候,谢玉珠的心情十分复杂。在客栈的庭院里,卫渊一袭黑色常服、玉冠束发,笑意盈盈地背着手站在月亮中,仰着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谢玉珠。当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谢玉珠迷神了一刹那,继而在心里骂了一声:呔,长得这么合我心意做什么!“城主大人来此有何贵干?我大师父、二师父和林雪庚现下都不在客栈里,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何处,你改日再来吧。”谢玉珠谨慎道。卫渊微微一笑,说道:“谢小姐怎么确信我是来找他们的呢?”得了,卫渊是来找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卫渊之意定然也不在她。谢玉珠与卫渊对视片刻,叹出一口气来,她语重心长道:“城主大人,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都认真考虑了。但我还想多活几日,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变回策玉师君的,你也没必要天天来催我吧?”“哈哈哈哈……”卫渊闻言忍俊不禁,他摇头笑道:“我不是来催你的,我是来陪谢小姐的。”“什么?你陪我?”“卫某说过愿配合谢小姐,完成谢小姐的一切愿望。既然有幸得谢小姐青眼相加,谢小姐如今又来不及喜欢他人,那卫某自当奉陪。”谢玉珠十分迷惑:“……难道你喜欢我吗?”卫渊笑而不语。谢玉珠狐疑道:“你不会真是想跟未来的策玉师君套近乎吧?”卫渊仍然笑着,他并未回答,转而说道:“今夜正好我得空,谢小姐想做什么、想去哪里,卫某都可以陪谢小姐一起。”谢玉珠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卫渊一遍。她脑中鼓角齐鸣,关于卫渊的各种故事来回打转,关于林雪庚的、关于秦嘉泽的,关于此人如何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的,在她的脑子里滚起雪球来。然而那雪球又卷进鬼市戒壁之下的景象,他在漫天灰烬里,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