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泠一进来,也没有急着给沈晏看诊,反而开始给她告状,而多半告的都是萧瑀。沈晏哭笑不得:“你便是同我说了,我也没法子啊!”端木泠哼了一声:“算了,老子不跟他计较!”沈晏见他终于换回了男装,眉目清秀,不说话倒也真当得起翩翩佳公子,只是她总也无法把他当做男人看待,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我现在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了……”端木泠苦恼地捂着额头:“别说你了,我自己有时候都搞不清自己是男还是女。”“这又是为何?”沈晏惊讶道。端木泠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凑到她身边道:“我偷偷给你说,你可别告诉其他人。”沈晏点了点头。“我是滇西人!”端木泠等着沈晏发出惊讶的声音,却见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有些丧气,“怎么?你一点都不吃惊吗?不担心我是奸细之类的?”“端木这个姓氏原本就是滇西贵族大姓,有什么可惊讶的吗?”沈晏反问,随即又道,“况且,你若真是奸细,萧瑀不会把你留下来的。”“你倒是很相信他。”端木泠小声嘀咕了一句。沈晏面色微变,端木泠察言观色,连忙摇摇手道,“算了,不提这个,我接着说。”“诚如你所见,端木是滇西贵族的姓氏,可我,不过是一个人人喊打的私生子罢了,我的母亲被我的亲生父亲抛弃后,带着我改嫁了三次,在此之间我一直是女装示人。”他看到沈晏不可置信的表情,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你不相信么?——没错,在滇西,女子地位低贱,她们被父兄随意买卖,可是一个不被生父承认的私生子呢?连被买卖的价值都没有,至少,我的继父是绝不会愿意给别的男人养儿子的,所以当我的母亲想要改嫁,她便告诫我,绝不要露出自己男孩的身份。”沈晏默然。端木泠又接着说道:“我的第一个继父是个酒鬼,他每日打骂我和母亲,不过他死得早,第二个继父是当地的一个小吏,他的脾气远远好过先前那一个,他甚至让我习字学医,不过……”他的面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趁着我母亲熟睡的时候偷偷来到我的房间,可惜解开了我的衣服才发现我是男孩,我当时就觉得完了,我才十一岁,没有庇护很快就会死在一个没人关注的小巷子里,死后可能还会被乞丐吃掉……”端木泠冷笑一声:“不过我真是想太多了,那个禽兽根本没有在乎我是男是女,我命硬,被他这样折磨也没有死,甚至还挨到大周攻打滇西,那个禽兽死在战争里,我和母亲被当成战利品进入了军营,在那里,她嫁了第三次,而我终于找到了机会逃了出来。”他摊了摊手:“所以说,为了活命,我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呵呵,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脏……”他的话顿在了沈晏将手放在他头顶的那一刻。沈晏身高要矮上很多,只能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朝他温暖地笑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很投缘呢,自小我就希望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这下好啦,我又有哥哥又有姐姐了。”端木泠慌乱地咳了一声,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你……你要想清楚了,我是个……是个逃奴……”沈晏狡黠地眨了眨眼:“可是我们都不说,就没有人知道啦!”端木泠垂下头,掩饰住眼底那一丝湿润,嘴上却嘟嘟囔囔:“要是被那个臭小子知道了,他肯定会嚷嚷出去的。”沈晏也忧虑地皱起眉头:“那倒是,你没有户籍在身总是很麻烦的,得让……”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直接就栽了下去,倒在地上。回程的路上,萧瑀的脑子里还在回想霍将离给他分析的战况。他上辈子虽然战功累累,但几乎都是在漠北,对于滇西这么一个小地方,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然而通过霍将离的讲述,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滇人擅长陷阱和使毒,更别提还有人人谈之色变的痋术,滇西地处山区,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也因此滇人有着极其凶残的性子。从前大周与滇西的几次战役,送回的战报总是极其惨烈,直到后来宁国公率军在滇西大胜了几场,打怕了他们,这才换来边境十几年的太平。萧瑀不由得叹口气,他本以为这是一场必胜的战役,却没想到内里竟然也如此不容易。他看了看四周依旧毫无战时紧迫感的人们,这些年的太平让他们完全感受不到滇人的凶残,他们对于大周,或者说对于宁国公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大概没有人会觉得滇人会像很多年前那样攻入龙丘城,如蝗虫过境一般掳走珠宝、粮食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