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蹊走过抄手游廊,到了花母院子外头,花母坐在芭蕉边,瞧见她,闷声不吭地攥紧了手里编了一半的络子。
花满蹊撩起裙摆,快走几步,坐在花母身边,软下身子靠在花母怀里,撒娇:“娘。”
花母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花满蹊仰头看她,抬手用绢帕轻柔地给她擦掉眼泪。
花母将手里的络子一撂,眼眶通红,语气却横:“可是后悔了,现在知道回家了!”
花满蹊黏黏糊糊地靠在花母怀里,好一通哄,花母便不气了,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况且,女儿多久没和自己撒过娇了。
花母掂了掂女儿细细的胳膊:“还未用过饭吧。”
随即吩咐下人摆了一桌子饭,特意都做了女儿爱吃的。糟脆筋、笋炒兔丁、紫酥鹅、熏火腿……花母挟了一筷子片好的熏火腿到她面前的小碗里。
花满蹊净过手,正要动筷子。
一道急促的身影带着风大跨步进来。
花父还穿着朝服,面容整肃威严,胡须气得竖起,瞪着花满蹊,又抬手指指花母:“我不是说过不许这个孽女再踏进家门一步。”
午间花父并不会回府,花家都是派下人送食盒过去,花母也没料到他这个时辰回来,必定是告了假赶回来的。
花满蹊轻轻放下筷子,站起身望着花父,满眼濡慕,鼻子通红:“爹爹……女儿想你了。”
他多久没听过女儿喊他爹爹了,更遑论说出想他这样……的话,一时愣在原地。
女大避父。
早不是小时候能被他抱在怀里哄的小娃娃,他就这么个女儿,当然是疼爱的。
他记得女儿不过七岁,请了嬷嬷教养之后,就再没喊过爹爹,也没抓着他撒过娇,恭恭敬敬喊父亲,对他的礼节都没错过。
花满蹊吸了吸鼻子:“说到底,我不也是为了我们花家的其他娘子好,你总说我害了其他娘子的婚事,可现在我已是烈士遗孀,从前再坏的名声也该抵掉,不会再影响其他娘子的婚事。”
她继续装模作样:“再说了,也免得那些言官再弹劾你,说你教女无方,治家不严。”
确是如此。
她刚嫁进开国公府,翌日上朝,官家还褒奖了他教女有方,满朝文武也都敬他几分。
花父没好气:“你爹我还用不着靠牺牲女儿下半辈子,来图权力富贵。”
花满蹊默默垂泪。
花父看着她。
在某一刻,和当年那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豆丁儿大小的奶娃娃重合。
花父沉默片刻,冷冷地坐在席间:“吃饭。”
饭毕。
花满蹊拿出备好的礼物,给花父的是一方端砚,给花母的是一枚玉簪。
都是名贵之物。
花母欲言又止。
花满蹊回闺房小憩,花父花母却心事重重。
见女儿乖顺,花母心里熨帖,却也心疼:“她那臭脾气和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跟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哪里这么乖顺过,肯定是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是你要和女儿断绝关系,还连嫁妆都不给,不然她们怎么敢这么欺负她。”人心都是偏的,尽管没有亲眼所见,花母也给旁人定了罪。
花父被数落得说不出话。
花母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浑身上下有几个子儿我不清楚啊,还都给我们买礼物了,你少骂女儿几句罢,除了女儿,谁还这么惦记着你。”
花父说道:“和离再嫁也不是难事,你真忍心看女儿守着那个牌位过一辈子。”
花母自然是为女儿打算好的:“嫁人了也未必就比现在自在,到时给女儿从白家旁支过继个小子,往后也有着落了。”
花母和花父商量,把备好的那些嫁妆给女儿带走,那些嫁妆从女儿七岁请了教养嬷嬷开始,就开始准备了,清点起来要费点功夫,又安排了管事给她打理那嫁妆铺子。
花满蹊回娘家一趟,得了一笔嫁妆和一帮得力的人手。
她看着手里的嫁妆单子,这笔嫁妆,粗略算下来竟足有三千两黄金,整个郦京都找不出第二份来。
她先去花母给她的一座宅子,两座宅子隔得不远,走过一个巷子就是,宅子有专人打理,她将嫁妆都搬进库房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