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辞十七岁那年,唐冷泽问:“阿辞想做个什么样的人?”
程辞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遗忘了他到底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最后他给唐冷泽的答案是想成为一名著名的青衣。
听闻后,唐冷泽只是轻笑,没有说什么。
程辞心道,师父笑就证明答案是不对的。
可是后来长长的时光里,他还是想不通自己想要什么。
今天唐冷泽走进他的梦中,又问他一遍,这一次他没有给出答案。
这次见面,唐冷泽却是问上次给出的目标他实现了吗?
程辞思考,他成为了一名著名的青衣了吗?答案是没有,于是这次在唐冷泽面前,他选择了沉默。
“可是你做到了吗?好像没有。阿辞长大了,似乎原则性太强,也不喜欢追名逐利了。”
“少时不知事,是我眼界狭隘。”
“那么你有认真看过现在的自己吗?”唐冷泽藏匿在他找不到的世界里,是在一片昏暗里,这里找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包括他自己。
现在的自己?
程辞恍惚间低头,终于发现自己悬空在黑暗里,周围空无一人。
他恐惧地往后撤,脚步却无法动弹。脚下黑水蔓延,粘稠如沥青,正侵蚀他。
他迷失了。
唐冷泽道:“唱戏仅仅就是唱戏吗?例如老师也仅仅是老师吗?那么鲁迅先生怎么就弃医从文了呢?你应该成为一个名声响亮的青衣,因为这是你的曾经的目标。你应为中国的京剧发展助力,当你成名了,完成了你订下的目标,或许就明白唱戏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许那时你不再唱戏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就像我一样。成名,只是将你的观念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程辞听得迷迷糊糊,因为沥青将他淹没,唐冷泽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耳边变得模糊了。
“程辞,君子不器。”说完这一句,唐冷泽就彻底消散了,似乎对这世间已不再眷恋。
梦境短暂,程辞还没来得及好好珍惜。
他平静地从梦中醒来,只觉心脏空荡荡。
吧嗒一声,电子屏幕显示三点十七分。
月色晃荡,枕边人的呼吸声平稳。程辞下地,光脚踩在地板,踏着清冷月夜,凉意从脚底窜入身体,注入仙气,朝冰轮奔去。
月光太过明亮,宛如晨曦希望。
鲜红的戏服伴着身体翩翩,丝绸上花纹绽放其间。
程辞回身甩袖,白色长河一搭一扯。一只水袖垂落在地,伴着银光瀑布。
桃花瓣的眼睛掀起,眼底朦胧迷离,神色稍有颓废之意,是那栏槛里盼人归的少年郎。
戏子一哭一笑皆是愁,不哭不笑亦是怨。
沈庭秋看着程辞映着月色的眼睛,犹如夜里微风吹拂过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一阵接一阵闯进内心。
程辞转身便是瞧见了枕边人的身影,一瞬停留之后,将藏在袖中的手指扫过耳旁,净是娇俏。
白色长袖故意划过沈庭秋眼前,经过高挺的鼻梁,经过单薄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