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自然是不服命的。
他缓缓地起了身,仿佛这屋子里腐朽的气息让他也苍老,拉扯住了他的动作。
外套大衣的衣兜里放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剪刀,爷爷躺在床上两个多月,该理理头发,免得到时候难为入殓师。
裴峥靠近床头半蹲下身,这个位置能看到爷爷那截枯木头似的脖颈,其上虚弱跳动的青筋并没有意识到剪刀的靠近。
爷爷瘦得皮包骨头,青筋的位置很清楚,裴峥就算手抖,多扎几次也能扎对。
奈何爷爷已经糊涂了,他糊涂了。
怎么死他都不在乎的,怎么折磨他都不在乎的。
在乎的只有裴峥,只有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
所以裴峥何须惹这一身骚。
他调转了剪刀的方向,裁下一缕爷爷鬓角的头发。
这些就足够了,免得将来火化死无对证。
裴峥把头发和剪刀分别装入密封袋,放回大衣口袋。
他蹲得腿有些麻,起身适应了一会儿。
四下安静得只有呼吸机运作的声响,窗户把风声隔在外边,裴峥从窗帘的缝隙里看见湖面闪烁的波光。
还是那样晃眼。
他本来打算走时给别墅断电,停掉还在运作的呼吸机,但想到要给伯父通知爷爷的死亡时间,需要看摄像头,便只能打消了这念头。
反正不过是迟几天得到结果罢了。
裴峥走时,爷爷还在昏迷。
护工说,他已经这样昏迷了几天。
当然,这时候的爷爷,醒着睡着对于裴峥来说,没有两样。
他没办法神志清明地坐起来,言之凿凿地跟裴峥数落父亲伯父还有姑母的恶行,教育裴峥不要像他们那样学坏。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骄傲。”
爷爷一直这么说。
裴峥以前只有点头称是的份,现今倒想反问追问了。
奈何罪魁祸首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问不出来。
而答案早在当年母亲癫狂的眼睛里。
他现在只要去专业机构化验,便能将答案证明。
可正如他不愿再去追查母亲的死因,不愿意去揭开父亲继母车祸之谜,以及没有告诉裴让他们的小弟弟并不是死于食物中毒。
他没有勇气再去证明了。
至少现在没有。
今天所做的,是为了他能有勇气的将来。
将来会好些吗?
也许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