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念念本漫不经心地在四处探看,闻言赶紧捂了她的嘴,三人笑作一团,崔念念打趣着,“你真是什么都敢说,你和陆世子这样像,怎会不是永安候的亲女,我就不同了,我和我阿兄一点也不像呢。”
陆岑笑道,“所以你才是沧海遗珠?”
灯火葳蕤的太和殿又次热闹起来,年轻的儿郎们在殿外的桌架上玩双陆,七轮扇呼呼地刮着,将放肆的笑声传到深不可见的黑夜中。
“李宣宁!”
小娘子闻声回首,姣好的面容上还残留着些许输牌的恼意,而那少年自暗影缓步行进光明,擎灯下深邃如凿的轮廓渐次清晰,十二红珠玉冠拢住发髻,萧且随身著绯色锦纹襕衫,熠熠生彩的金带束出劲腰,身姿颀长挺拔如林间松柏。
“李宣宁。”
待走得近了些,他又喊了一声,意气高昂的笑意落满锋锐眉眼,他嘴角勾着个摄魂夺魄的笑容,眸中光亮热络胜却灼日。
“阿随!”宣宁看清来人,像是找到了救兵,自然而然地笑起来,嘴角两只梨涡深陷下去,她忙挥动手臂扬声喊他,“快来呀!快来帮我!我都快被裴四郎杀出‘□□’了!”
萧且随闻言加快了脚步,一面卷着袖笼,一面撑在桌旁看牌,随后掀起眼皮给了对面的裴四郎一个警告的眼神,好似在怪他让宣宁恼怒。
裴四郎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根本没怎么用心,“只怪宣宁一年多没跟着咱们厮混,险些连骰子都摇不动了。”
“大言不惭!看我怎么教训你!”宣宁气恼地直起身子,就要给萧且随让座,裴四怎会不知萧且随的实力,他一上场,自己岂非血本无归?!
裴四“欸”了几声,语气焦急,“不带这样的,中途换人还是你教训我么?没这个道理啊,宣宁,你堂堂公主之尊,别这样耍赖皮呢!”
宣宁哼了声,拍拍萧且随手臂,说道,“我玩得累了,喊自己的准驸马替上两局也叫耍赖皮?喂,裴四,你讲不讲道理?”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裴四郎,说道,“哦,我知道了,裴四,你怕了?”
小娘子娇嗔的轻语落在耳膜,萧且随好似听见了血液在身躯中轰隆掠过的声响,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几天飘散着的不安和忐忑总算落在了实处。
在紫宸殿那日,她显然是因为怕朝晖走上旧路,才咬着牙答应了官家的建议。而后他找她几次,她都是爱搭不理的,哪有像眼下这样,着急忙慌地喊他过来,还喊他“准驸马”。
好在李宣宁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
而裴四呢,看见好友那不值钱的模样,不自觉半边脸颊都僵住了,他嘴角轻抽,嘲道,“行,就让你的‘准驸马’来替,老子今天非要叫你们心服口服不可!”
宣宁闻言忙站起来,回首冲萧且随弯唇轻笑,似乎试图用这个乖顺的笑容将他收买,她伸出双手将他按在矮椅上,俯身对他说道,“别手下留情呀,给我出口气,叫他把方才赢的都给我吐出来!看他还敢不敢大放厥词。”
略带凉意的指间轻轻按在他的肩膀,炽热的燥意透过薄衫,烧得他心口发烫,少年揉了揉耳根,冲裴四挑眉笑道,“放心看着,裴四那厮就没赢过我,此番必让他知晓何为不自量力。”
小娘子闻言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她冲裴四郎挑衅地握了握拳头,皱着鼻子说了声,“听见没有!让你嚣张。”
萧且随有意卖弄,一抻腿半倚在矮椅上,右手握起木制骰盅轻摇了几下,“搭”地一声盖在桌上,回首挑眉让宣宁来揭。
为着方便,小娘子奢华的广袖已用臂钏轻挽,光滑雪腻的皓腕晃到他眼前,没由来心中一跳。而她浑然不觉,小手一伸,展开了骰蛊。
裴四郎脸色一白,众人湊上前瞧那骰子,霎时哗然一片。
陆陆陆陆陆陆!
宣宁惊喜地呼喊了一声,手下在他肩上捏了捏,低声说道,“咱们黑子!”
“好。”萧且随选了黑子,首先占领了七点,接下来回回摇中伍与陆,三两下就逃离了棋盘,扭转了局势。
身旁围聚的看客愈来愈多,裴四郎恨得牙齿痒痒,兄弟不做人了,只管小娘子高兴,一点水也不放,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萧且随莫非想杀他个□□?突厥人真不是个东西!
一旁的陆岑看见萧且随娴熟的动作,忧心忡忡地和崔念念咬耳朵道,“你瞧瞧他这赌场浪子的模样,如何能配得上咱们阿意?我觉着没两年公主府就要被他掏空了。”
当然,她说这话是有些私心的。陆岑又往长廊下瞥了一眼,自己阿兄整晚都与几个礼部的官员拎着册子立在石榴树旁,一板一眼地商议着什么。只是萧且随一靠近宣宁,他显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时不时往这边飘来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