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打了个哈欠,立马在腰间的菱镜上敲了三下,她松开萧且随,丢下一句“你回去吧”就往里头走。
李意如一面招呼谢方行道,“谢先生久等了,咱们进去说。”
谢方行“嗯”了一声,嘴角忽噙着个冷冷的笑,似得意也似讥讽地瞟了萧且随一眼,还没等萧且随发难,他又似乎有些迟疑对李意如说道,“殿下,天色已晚,只怕再不回去,坊门又要关了,不如咱们明日再议?”
既已等到了这个时辰,又何来的担心天色?李意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脸上收敛不住的讥讽,微晒了一声,他就这样不待见萧且随?
可他难得来一次,李意如冲怜光招了招手,令她在北院再收拾间客房出来给谢方行住。
“坊门已关,谢先生今日就留宿公主府吧,本宫心中疑问甚多,可要费谢先生不少时候。”
她抬腿要走,后头少年又喊住了她。
“李宣宁!”萧且随喊了一声,唇角压得平平的,好似有些不高兴了。
宣宁歪着脑袋看他,疑惑着“嗯?”了一声,却见少年大步往府门里头走,大声说道,“我困了,怜光!给我也收拾一间,我要在这儿住。”
宣宁觉得不可思议,她一指右边,那里正有前几日官家为萧且随赐下的新宅子,距公主府不过隔了半条街,“要睡你就回华松园啊,骑马不消半刻就到了,干嘛还要在我这儿的息所受罪。”
公主不同意,门旁的长卫们唐刀一搁,险些戳到萧且随胸膛上,他急急顿下,哼声说道,“华松园一股子新漆味儿,我日日都睡不好,方才又把你从太和殿抱出来,我手软了,现下也没力气骑马,我要休息。”
“就这么一会儿手就软了?从前卫缺把我从前紫宸殿带回丹凤阁都不会手软。”宣宁不满地嘟囔着,却还是扬扬下巴,示意长卫让行。
萧且随得意地哼了一声,又听见小娘子吩咐怜光,“给萧且随安排到南院去,他娇生惯养的,在息所哪里睡得着?”
“我娇生惯养?”萧且随不可思议地问,可同时心中又有些压制不住的愉悦,徐骁、江照和谢方行都只能住在门客幕僚所在的北院,而他却可以住在贵客才能住的南院。
看来在李宣宁心中,他毕竟还是有所不同的。
“你不娇生惯养?”宣宁哼了声,说道,“那你就回华松园闻漆呀,慢走不送。”
萧且随噎了一下,扶额不再计较她的话,他昂首瞥了一眼收刀回去的长卫,鼻子出气,俨然一副主家口吻,“还不带路?”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客人
夜色深重,长卫与青衣都立在裁绡楼的书房外,西边的菱窗木杆半撑,一眼望过去,只见着长案搁着的几枝红润海棠圆果。
排云织鹤叠屏前搁置着一张崭新的小案,白茶底纹,上有疏莲木雕,与他摆在承江王府的那张小榻的样式有八分相似,谢方行微微一愣,略微侧脸看向李意如。
小娘子嘴角轻勾,施然在案几旁坐下,亲手点燃了花苞灯,比手请他坐下,“新竹侵幽幔,疏莲散远汀(1),世人多爱繁花锦簇,谢先生为何却对衰莲情有独钟?”
她好似变得很擅长观察他人,谢方行暗了暗眼神,说道,“盛时固然美丽,衰败时亦有其风范,人各有所爱,不足为奇。”
他顿了顿,撩袍坐下,波澜不惊的眸子望过来,似乎在等她开口。
李意如略感诧异,开口问道,“谢先生今日在前厅白等这样久,难道不是有要紧的话要与本宫说么,怎么如今却不开口?”
“宴会如何?”
她自然是得意的,谢方行的目光在奢华的祎衣上快速扫过,明光下的灼灼光华映进他深邃的眸中,徒增几分神采。
李意如眉头轻皱,楚郢和长平共谋的事儿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暴露,可官家却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追究。
“官家无法预知明年夏至荆西节度使会病重,是以他认为,若是给他定了罪,荆西就没有了嫡系子弟可供中朝驱使。”谢方行说道,“届时荆西内乱,不好控制,楚粢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不用我多与你说。”
李意如点点头,柔和的目光轻轻落在对面人的身上,像带着某种鼓舞,让人不自觉地想继续说下去。
谢方行微微移开了眼,看向了门外的影子,说道,“殿下最初不就是想要拖住楚郢,让他在节度使病亡前无法返回鄯州么?如今心想事成,还有何所求呢?”
烛火摇摆,小娘子脸上浮上清浅的笑意,她对谢方行说道,“这样便够了么,可我总觉得太便宜他了,是以想问问谢先生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谢方行哼笑道,“殿下办事瞻前顾后,唯恐错走一步,自然是无法痛快的。至于别的打算,如今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