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就着吉贝和宋王长史聊的有来有回,不自觉说出些纺线织布的话,宋王长史听得连连称赞。
棉花捻成纱线再织成布,是相当繁复的流程,阿四不知其中细则,却明白无论是丝绸、绢布、还是麻布,没有一样是能简单制作出来的,只要有一个开头,确认棉花是能用的东西,之后自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去完善。
半个时辰过去,手中的茶碗见底,阿四兴奋地发热的脑子也稍微冷静。告别宋王长史,阿四飘飘然离开宋王府,坐车回宫。一路上回想宋王长史可亲的模样,发觉她一点儿也不像是姬宴平时常抱怨的那样不近人情,还是很好说话的。
也可能是这些长史多有两幅面孔,面对姬宴平不得不板起脸来获取一点重视,以免出口的话语都被当做耳边风。
而带回棉花的姬宴平没有丝毫的开心,一连三日面无表情地坐在户部听一众官吏谈论推广吉贝种植的方法。
一派表示应当强制大范围推广:“大多数的百姓是不能迅速理解我们的苦心的,必须用强硬地手段来让他们跟从,等到吉贝种成,百姓知道了吉贝带来的好处,来年就不必我等费事了。”
另一派则坚持先在发现吉贝的几个地方缓步推进:“吉贝能在西北种出来,未必能在东南种出来,要是轻易地要求百姓去种植,来年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应该先小范围地试验,还要免除这些农户的租庸调,甚至加以补贴,以防歉收、来年百姓不能果腹。”
有部分人表示:“往年没有冻死的今年也不会因为缺少吉贝冻死,没必要心急。不如挑选大户或者在皇庄进行试验,调用边疆有经验的老农,用上一两年,等把吉贝的情况摸清楚了,再下发农户。”
更有甚者说:“既然都觉得吉贝是好物,不如只管高价收购吉贝,有利可图,自然就有人逐利经营。届时自有无数人争抢着去种植吉贝。”
周围热闹得堪比市场,但凡是个人都在激动地抒发己见,唯有姬宴平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抬头打量天色,果断出声打断:“这事诸位商定了,呈上后终究要政事堂的宰相们再议。依我看,你们将看法揉成两三条,一并呈上去,就算是尽心了。今儿就先这样散了吧。”
吉贝到底是姬宴平带回来的,她又是在场身份最为贵重的人,她甫一开口,其余的人不好再说。
户部尚书是个精力不足的老人了,户部大多的事宜早已经压在深受圣眷的姚侍郎头上。户部尚书深知一朝天子一朝妾臣的道理,撑起眼皮看向姚侍郎:“你怎么看?”
姚侍郎近日里忙得一个整觉也没能睡上,早出晚归快半月没能见到家人了,打心底懒得再扯皮。
她顺水推舟道:“大王说的在理,诸位同僚将巧思写成条,我再集成,明日由尚书奉上吧。”
户部尚书头一点,姬宴平抬脚就往外走。凡是和财帛有关的事都麻烦,和赋税有关就要再麻烦一筹,她是半分也不想再参合的。
前些日子运回来那些吉贝,先由尚服局的能工巧匠耗费数日制成一匹布,剩余的处理后缝成一个软垫放在御座上。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吉贝将来可利用的地方太多了,如今铜钱不足,绢帛可以用来当钱花,来日“吉贝布”的价值未可估量。
想要大面积推广吉贝种植,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单单种子的数量也不足够。皇庄多少地、世家大族又有多少土地,不如都先去试试,总归种赔了也挨不着饿。
但庶民不同,若真是好物,便是收成极好,落到庶民手中的也不剩多少,且未必有多少补偿。
对于死的远的人姬宴平生不出同情,却珍惜安稳的时日,写了一书上表。
姬宴平回到宋王府,听长史一本正经地汇报白日里府中杂七杂八大小事,她只当耳边风过,兀自用餐。直到长史说到阿四来了一趟,姬宴平神色才稍微专注两分。
长史很欣慰,虽然姬宴平对她大多数的话还是当没听见,但也有听进去的。长史笑道:“今日四公主衣着简陋,瞧来时方向,估摸着应当是从城西学馆来的,四公主问候了大王近日的行程,瞧了吉贝,留下许多夸赞大王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