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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方才梳头仪式的气氛太美好,原本打算大闹特闹的众人都沉静下来,含笑看着新人饮完合巹酒,他们各自温声祝贺新人一番,很快就离开帐子,不再打扰好不容易能厮守的俩人。
卧室恢复安静,他俩比肩坐在床沿,还不曾像此刻无话可说。这尴尬其来有自,认识好多年,都这么熟了也是盖过同一件被子的交情,可那回谷競川全程昏睡,江初照后来也呼呼睡去,跟此刻那不是一个层级。
相较她的侷促,谷競川自在多了,凑近她轻声问:「新房布置得如何?」
江初照一抬眼,立即迎上他明亮深邃的眼眸,莫名其妙浑身热起来,伸手在腮边搧几下风,笑容有些慌张地道:「我很喜欢,那甚么,还有大家亲手剪的囍字。」说着胡乱比了一下,无法冷静。
谷競川不察她的紧张,笑着问她:「那妳有发现我剪的么?」
競川也有?她好奇地四顾打量,转头笑问:「很难找么?」说着提起这碍事的裙摆,打算再绕一圈找出来。
他见状一阵好笑,伸手把她拉回来,语调神祕地暗示:「不难,而且只有咱俩能瞧见。」
江初照还是很聪明的,当即转过身去翻那鸳鸯枕,没找着,她再接再厉地爬上榻去翻那喜被,还是没有,搔搔头想了会,忽然去解两侧床幔,在床柱四个角仔细看了又看。
谷競川本来含笑看着她忙,她爬上榻时自己心里忽然有种异样感,等她毫不在意地去解床幔,他才迟钝地意识到甚么,浑身一阵燥热,稍稍冷静后打断她:「要我告诉妳么?」
看她跪坐在床尾点点头,一副很乖巧的样子,他哈哈一笑,大手一伸把她按倒在榻上。江初照差点叫出来,谷競川跟着躺在她身畔,笑问:「看到了么?」
高高的床顶果真贴着一个囍字,除此之外整张床顶用金、银二色描出许多大小各异的绽放图样,反射烛火闪耀着淡淡光芒,乍看简直像是……「这是星星么,也是你弄的?」她欣喜地问。
她能看出来让谷競川开心地不得了,几个晚上挑灯忙活总算没白费,乐道:「是星星,妳先前不是贪看星星睡在山上,往后要是累了不想上山,咱在房里也能看。」
江初照没接话,只是握住他的手,着迷地看着那些星星。跟他一起上赤云峯醒酒那晚,她对着星海许过愿,希望自己心里最璀璨的那颗星星能永远幸福快乐,她没想过有天还能将星星握在手中。
烛光透过纱幔柔煦复在两人周围,谷競川握紧她手,翻过身轻轻地吻她,感觉他新婚的小妻子似乎微笑着尝试回应这个吻,他受到鼓励,大胆地伸手解开喜服,极力压抑满腔热情,提醒自己慢慢来,别要吓坏小姑娘。
谁知才解了几个扣子,刚要把腰带抽出来,他美丽的娘子忽然握住他手,不让他继续,还试着推开他,为甚么?
江初照被吻得快喘不过气,觉得这跟上回还有上上回那种亲法都不一样,热烈缠绵太多了,不过她挺喜欢的。好不容易才恢复神智推开他,就看他错愕又有些受伤地瞧着自己,赶紧解释:「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现在?「好,一次说完。」他干脆地放开她,有些赌气。
好像不高兴了啊?看他抿唇盯着自个瞧,她有些委屈,细声问他:「咱熄了那龙凤烛行么?」
「为何?黑灯瞎火的,做贼啊?」他不解地反问。
江初照呵地笑出来,凑近他软声拜讬:「我身上有疤的,跟寻常姑娘不一样,怕你见了……」她说着,手下意识拉了拉喜服,很后悔从前没仔细护理伤口,要是知道能跟心爱的人共结连理,她决不会这般乱整的,现下已后悔不及。
「我也有疤呀。」谷競川一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事,正想接着来,却看她仍是面有难色,握着前襟的纤手轻颤。
他心念一转,干脆翻起红色锦被,将俩人从头到脚罩在一块。
江初照还没反应过来,一片漆黑中感觉衣衫让人三两下除了去,一件件剥下毫不留情地往外扔,极力克制才没尖叫。
她是不是惹恼他了?或者是他性急的毛病又犯了?这回事她懂归懂,可从没真正试过呀,好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全身剩下底衣时她感觉谷競川停了下来,暗松口气,黑暗中只感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我记得……」他在她颈畔喃喃低语,轻轻拉开那单薄的底衣,她又羞又怕地闭上眼,感觉那双大手轻抚上自己左肩,略微粗糙的温热掌心摩挲着,在摸到那处箭伤时停下来,「这一箭可是穿了肩,若是没躲开,会直穿脖颈的。那年妳十五岁,仍是丝毫不惧地击鼓传令。」
她忽觉一阵温软复上那旧疤,是吻。
「这里,伤口很长,妳忍耐着照常练功干活,那伤好了又被扯开。」他抚上她后腰,指腹轻柔温暖,江初照觉得,让他手指带过的地方好像有一簇簇细小的火苗在闷烧,不由得轻轻颤抖,纤手捉紧他衣襟。
「妳从不喊疼,」他大掌轻轻包复那玉腿上的伤疤,声音微颤,「那日在濠州,流了一地的血,我把妳抱出来时,袍子都让妳的血染湿了……」他单手将鸳鸯被掀开些许,江初照发现他眼角有些湿润,惊讶地回望着他。
「这几处是我知道的,可我无法时时照看妳,许多我没参与的,妳自己挺了过来。」他凝视着她,柔声道:「初照,这些是我们共同经历的岁月,我永远也不会嫌弃,只有怜惜。」
她轻轻呜咽一声,没顾上擦眼泪,一把搂住他脖颈,凑上去吻了他。她今后再也不怕了,因为她嫁的是谷競川,她也要疼他一辈子。
红烛高照,鸳鸯被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