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翁似乎想起了过往的惨事,安慰着这些不曾见过风浪的年轻人。
惨然的月光洒在堤岸上,虞长宁怔怔地看着远处。
除了及早预知,提前部署,她就不能再做更多了吗?
这道江河不过是姚江的分支,都已造成了这样的伤害。那姚江两岸的人,如今又是怎样?
陆九瞻看着这一片狼藉,心情同样低落。
他幼时便是因为洪涝毁了家里的房子和田地,才不得不跟着父母逃荒。后来父母相继死在了逃难的路上,他只能一路啃着树皮,一路躲开那些大人饥饿贪婪的目光,九死一生地挨到了汴京。
所以他今夜才会动摇,才会陪着虞长宁冒着风险,游说知县防洪。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活在膏粱锦绣中的虞长宁愿意为了这些毫不相干的人以身犯险。
她明明身处云端,为何能够看到藏在泥潭中的疾苦?
陆九瞻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少女眼中滚下一颗莹珠。
“幸好没有决堤,人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他也不知是在安慰虞长宁,还是安慰那个五岁的陆九瞻。
他甚至不愿去想,若当年也有人像虞长宁这样奋不顾身,或许他如今就是一个简单而知足的农人,不用失去父母,也不用颠沛流离,更不用为了往上爬,去做那些刀尖舔血之事。
少女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入,一滴、两滴……
温热的水珠濡湿了他的前襟,陆九瞻叹了口气,伸手覆在她的背上,就像儿时阿娘哄他那样,轻轻地拍扫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雨势渐收,江面再无波澜,终于结束了。
灾难过后,大多数人是幸运的。
若不是知县领导有方,及时部署,像今夜这样的洪水定会冲垮河堤,让整座县城沦为汪洋泽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倒了几排房舍。
但对于失去家园的人来说,又是悲哀的。
他们的家之所以被冲毁,是因为穷苦,盖不起石屋。而现在,唯一的家也没了,他们的天仿佛也跟着塌了。
众人悲欢不通,但同样庆幸的是,人还活着,还能从头再来。
虞长宁如今服过药,也歇了一觉,留在医馆反而诸多不便。
于是,陆九瞻留下诊金,解下缚在石墩上的缰绳,带着虞长宁回去了。
地势逐渐拔高,到了富户林立的庄口,只剩下了浅浅的水洼。
陆九瞻拍响了虞宅的大门,周翁开门见到来人,眼睛一亮,忙迎了进来。
虞长宁当时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去了县衙,全家都担心地合不上眼。
如今见她回来,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老婆子,快去烧火!”
周媪顾不得细问,赶紧跑到厨房烧起火来。
陆九瞻见虞长宁又昏昏沉沉,不得已,只好将她抱去了房间。
当他转身时,手腕被一只冰凉的手牢牢握住。
他看了眼昏睡的人,狠心将手抽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今夜的一切不过是他在江南的一场梦,待明日她交待了线索,他们就不该再有交集了。
东方露出一道曙光,黑暗渐渐被光亮覆盖。晨曦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在青石板上投出点点光晕。
雨水飘飘洒洒,如烟如雾,温柔得仿佛昨夜吃人般的水龙都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