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莳树僵在原地。
几缕光透过窗帘布的缝隙,朦朦胧胧地落在前头,正好让人瞧到转过身的徐衍,以及他身后的那一副仙人踏云梯的图。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亦或是惊惧下自己的幻觉。
似真似幻中,徐莳树瞧到徐衍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容,那已经浑浊老迈的眼睛却很亮,半明半寐中,他的脸有几分诡谲。
更让徐莳树心中发慌的是,那副仙人踏云梯图,它变得不一样了。
天梯往上没有了路,云朵幻化成数张人脸,它们铺成通天路,让那仙人踩着往上走。
人脸或老或少,或痛苦或平静,发饰不一样,但那五官却是一样的,幽幽之中,最后一张人脸缓缓形成,赫然一看,它竟然是自己的模样。
广袖宽袍,仙人扬了扬拂尘,微微侧眸而来,他,他竟然也生着自己这样的脸。
徐莳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不……”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
徐衍哈哈一笑,手中的拐杖丢了去。
木棍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沉的声音,似有浮尘漾起。
他朝徐莳树张开手,“别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来吧,孩子,接纳完整的自己,我们还有时间……这一次,定能再登仙途。”
说完,此处无风却起了风,地上缓缓浮起一盏盏灯烛,风漾过,灯烛燃,火光清冷。
和寻常带着温暖的烛火不一样,它们泛着几分青,好似有霜寒之炁。
徐莳树想跑,但他惊恐地发现,被这霜寒之炁笼罩,自己半点也动弹不得,只眼睛瞪大,惊恐又绝望。
火光之中,只见被他叫做太爷爷的人,他朝自己大张手臂,朝着自己朗笑。
以往,自己觉得他儒雅博学,说起古事,典故信手捻来,自有一番气度。
生意场上,对待敌人手段雷厉风行。
一开始,徐莳树是有不适,不过,多见几次,他便也习以为常。
对别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生意场上,不是输就是赢,要想不败,自然没有仁慈一说。
短短半年,徐莳树在徐衍身边学了很多,他钦佩他,孺慕他,信赖他……
然而,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坍塌。
徐衍大张着手,魂灵从那老迈的身体中钻出,臃肿,带着腥臭,那是数百上千年积累而下的贪嗔痴,它们漾着可怖的黑,浓稠黏腻。
和一般魂灵不一样,徐衍的魂灵就像徐莳树在白鹭湾老家时穿的秋裤一样,短了破了,缝一缝补一补,便又能再用。
左右是穿在里头,无人能瞧见。
这魂灵也是这样。
这时,徐莳树就在这魂灵上瞧到了好几张脸。
每一张,它们都像画作上缥缈仙路中藏的脸一样……有着和自己相似的五官,或老或少,或痛苦闭眼,或不甘愤懑,或平静接受。
徐莳树摇头,眼里都是惊恐。
不,他是他,他是白鹭湾的徐莳树,不是太爷爷徐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