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海棠跟着壮汉进了赌坊,这种感觉很新奇。
赌坊一楼乌压压全是人,有男有女,男人居多,有脱了鞋子光脚踩在板凳一个劲叫唤的,也有拿着烟杆吞云吐雾的,闹声震天。
邱海棠觉得刺激,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只是此时她还不理解这种感觉因何而起。
壮汉将她引至二楼,一路上不少人侧目,兴许是好奇曲老板身边的人怎么会带着一个小丫头进来。
“姑娘直接进去吧。”壮汉带着她在二楼七拐八绕,才终于在一间房门前站定。
邱海棠听着里面似有靡靡之音传出,有些后悔为什么刚刚稀里糊涂地跟进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顶着壮汉威慑力十足的目光,邱海棠认命地敲开房门。
扑面而来一阵奇异的香气,不是花果香也不是寻常的脂粉香气,但似乎能宁心静气格外好闻,别看外头乌烟瘴气,这小屋里面却别有洞天。
碧青色的刺绣屏风后,曲老板独自斟了一壶好酒,帐中香雾袅袅,像极了虎狼窝。纵使认定曲老板是个难得一见的大好人,但让她和一个仅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独处一室,邱海棠心中仍然犯怵。
她并未走到屏风后头,只远远站定后行了个不大规整的礼,问:“曲老板唤我有何事吗?”
然而对方并未正面回答,反而摸不着头脑地问她:“识字吗?”
邱海棠心存疑虑,但这也并非什么需要遮掩的问题,便如实回答:“识字,跟着一位秀才念过几年书。”
曲老板突然来了兴趣,又问:“我见你也是个机灵的丫头,那老男人既苛待你,为何要替他还债?”
“他是我二伯,自古孝义为先,理应如此。”
曲老板轻笑,不留情面地拆穿:“你这话说的不真。”
见他如此较真,此时又受制于人,邱海棠只好改口:“我与堂弟胜似同胞,二伯虽是个烂人,但仍是我堂弟的父亲,生死不该由我来判。”
许是没料到她有如此见解,曲老板沉默片刻后释然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示意她过去拿。
邱海棠依稀看出那东西像是她方才交给曲老板的银票,又恐自己看错,不自觉向前挪动两步:“什么?”
美酒入腹,曲老板甚是快慰,苍白的面上甚至泛起浅浅薄红,难得好兴致地调侃道:“如此防备我作甚,自然不会将主意打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上。”
邱海棠年纪尚小,终究还是脸皮太薄,不是他这种老狐狸的对手,当下一琢磨,若是对她图谋不轨,直接应下二伯的话拿她抵债就是。书中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邱海棠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想通后当下身子也轻快了些,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曲老板促狭地瞧着她笑,邱海棠摸了摸耳朵,看啥都觉得不自在。
“这是你拿来的四十两,小心收好。”
闻言邱海棠终于将视线转向他,一脸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不能要你一个小丫头的钱,不然叫外人如何看我,还以为我是那做黑心生意的人。”
邱海棠回想此时对她笑盈盈的曲老板,刚刚在外头还一副非打即骂的土匪模样,很想反问“难道不是吗?”
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我要是拿回这四十两,你岂不是亏了?”
何况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凡事有得必有失,她今日拿回这四十两,便欠下曲老板天大的人情,以后对方要是想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她还真还不起。
不料曲老板一语惊人:“钱财于我,身外之物而已,赚钱于我,不过消遣而已。”
邱海棠呆愣当场,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再看桌上的银票,自觉被气笑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曲老板亲自领着邱海棠下楼,楼下老赌鬼们叫喊的声音都压下不少,纷纷笑脸相迎,更有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问曲老板:“这姑娘是不是令爱?”
邱海棠都替他臊得慌,只看曲老板面相,也不像是会有她这么大女儿的人。
谁知曲老板不怒反笑,夸对方眼神好,一路将她送至赌坊外。
“我名下有一间成衣铺在招人手,你既识字,若日后无处可去便来寻我。”
此话一出,曲老板的形象在邱海棠心中就如那巍巍高山,他肯定是怕自己回去后遭二伯报复,被赶出家门。
“多谢美意。”
邱海棠再三道谢后就要离开,只是走到街对面回头一看,曲老板仍站在原地。
闷头又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仍在原地。
邱海棠走不动道了,像是地下伸出两只手,将她牢牢定在原地,困惑不解、以及自己十几年来的遭遇形成的是非观都让她觉得,此事大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