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我,我过来办点事儿。”诺诺回过神来后,又突然结巴了。
储轻缘更加心下生疑,但猜想会不会是诺诺有什么隐私不想让他知道,他这样尾随探究,反而让对方难做,于是点头道:“那好,你忙你的,我不多打扰了。”说罢转身想离开。
诺诺见他要走,突然上前两步,喊道:“储大夫别走……”
储轻缘停顿住,再次回头,满眼疑惑地望着她。
犹豫片刻后,诺诺终于道:“储大夫既然来了,就去看看他吧,他一定也很想念你,我本来想等你休息几天后再跟你说的。”
——他……指的是谁?
储轻缘看诺诺的视线飘向下方城门,顿时想到了……
——难道是阿承?阿承是守在城门这边吗?
储轻缘内心不安。
——如果是阿承,诺诺为何这样一副阴郁神情?
他几步快走,到城墙头外侧的垛口处,向外探出大半个身子。
晚风萧瑟,吹过巨型奉献干瘪枯槁的尸身,尸身上的血痕早已模糊,但被弹药击穿的无数窟窿依然清晰,空洞地昭示着临死前的悲怆。
几只乌鸦停落在尸身肩头,发出“呀~呀~”的刺耳声音。
储轻缘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弓起背扶住垛口,浑身隐隐颤栗。
之前在教宗,宗主简单地跟他说过,难民医院占领了“自在之地”,“自在之地”的南陆驻兵伤亡过半,而医院方面伤亡了多少,宗主仅含混带过一句“都没事”。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储轻缘内心逃避,不愿细问。
今天在“自在之地”城内闲逛时,又见四处安宁,早没了攻城的血腥痕迹,他就心存侥幸地想——也许真的没事呢……
然而此时此地,看到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命陨城门、死相惨烈,他才彻底清醒过来——战争的残酷杀伐之下,没有任何一方可以全身而退,卷入其中的人们,有多少是再也看不到来年花开了。
又飞来几只乌鸦,落在巨型奉献身上,啄食早已风干的血肉,在储轻缘心上裂口又撒了一把盐。
储轻缘手轻轻一撑,纵身翻出城墙垛口,攀上巨型奉献的躯体,驱赶走这些乌鸦。
诺诺也跳了下来:“没办法,赶走了还会再过来。医院人手不够,佣兵寮少年们还要巡城,这么大的遗体一时无法安葬。”
“那就这样任由遗体风化吗?那些难民呢?还有原本城内的居民呢?”储轻缘问。
“城内原住民本就怀恨我们,根本不可能帮忙;而那些难民颠沛流离多时,除了少数几个还算身强体壮的都跟着邢彦在巡城,剩下的大多疲弱不堪,首先考虑的是自己要怎么吃饱穿暖,多生存些时日。
阿承的遗体在城外,要安葬他得冒些风险,我去请难民们帮忙安葬时,这个推辞说家里有老人孩子要照顾,那个婉拒自己身体虚弱。时间一久我也就放弃了,只能每天带些小酒小菜过来拜祭。”诺诺叙述这些时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流露出不甘愤恨。
储轻缘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想了想道:“也许我可以帮你安葬阿承。”
诺诺立刻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赶紧阻止:“千万不要动用神力,储大夫,除了我们医院的自己人,还有萱娘、邢大哥他们,这城中的其他人难说对你怀着怎样的心思,你别太将自己袒露于人前了。”
储轻缘愣住了,在他面前一贯天真单纯的诺诺竟会提醒他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恍然想到诺诺年少时是在极乐巷讨生活的,形形色色的嘴脸她都目睹过,怎会真的胸无城府?不过是后来在储轻缘的庇护下,有了足够的安全感,才渐渐还原了本性。
如今经历战乱,她再次见识人性反复,心里又被蒙上了阴影。
“我时常在想,为什么要救这样的人?”诺诺忿忿道。
储轻缘联想起杨瑾对他说的那些话,叹口气:“也许人本来就是这样的,自私冷酷,都是关乎到自身利益才会在意,与己无关的就熟视无睹,顶多是在背后当谈资议论,如果有本事觊觎别人的利益,也会不择手段地抢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