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子却愧疚道:“这是老夫欠你们的。”
一切都在不言中。
郑夫子已经意识到之前在课堂上刁难清儿做的不妥,即便他至今都对这姐弟俩焚烧避难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他们既然如此做了,肯定就是被逼上绝路,再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求生而已,为了活命,书籍被抛弃似乎也情有可原。
郑夫子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话,可最终,他也只是叹口气,沧桑道:“罢了,其余别的老夫也不说了。终归是老夫负了你这个学生,你在这私塾过的不痛快,那就到别处去好了。”
又言辞恳切的说:“这京城中诸多私塾,大多老夫都认识,你若想去哪家,我可出一封介绍信,也可让你们姐弟俩少走些弯路。”
姐俩两人都诚心表达了感谢,然后对着郑夫子行了一礼,随后又接过了助教硬退过来的学费,这便离了私塾。
这次一走,以后他们再不会来这里了。
姐弟俩结伴往外走时,看见有几个学生透过教室透明的玻璃窗,在往这边看。他们附近的同窗似乎知晓了什么,也都趴到了他们头上看稀奇。
清儿没说什么,面色也没什么变化,跟着姐姐一道往外走。
可在即将走出郑夫子的私塾时,清儿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教室。再回首时他眼圈都红了,显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就这般与这些同窗别离,他心中也不好受。
桑拧月就说:“人生就是一段旅程,你总会结识不同的人,看不同的风景。如今你和他们的缘分已经尽了,可你和别人的缘分正待开始。前边风景正好,清儿难道不期待么?”
清儿抹了一把眼角,笑着说了声:“期待。”
好也罢,歹也罢,欢乐也罢,痛苦也罢,至今就到此为止吧。
就像他之前和姐姐说的那样,这些同窗排挤他,刁难他,但他至今都记得,当他被王宏远和王宏才压在地上打时,当他无助又无力的反抗,心中充斥着惶恐和惧怕时,是这些同窗,是他们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和王宏远他们厮打成一团,是他们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如今他也给出了回报,他们就此两清吧。
姐弟俩就此回到了桑宅,桑拧月去练字静心了,清儿则回了他自己的院子,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姐姐说了,眼瞅着入夏了,夏季多暴雨,而南城距离东城又太远。若是天气原因,他不得不在南城落脚,那就先歇在哪里。
反正那边住着哑叔,还住着丁举人,他们都是可靠的人,有他们看着他,她并不担心。
清儿一边收拾着明天要带去的东西,一边念叨:“我就不信少了我在家,姐姐会不寂寞?我就不信,姐姐会不想我。”
正这么嘀咕时,清儿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了两下。他漫不经心的说:“谁啊,直接进来吧。”
进来的是竹枝,竹枝就说:“少爷,侯爷知道了您在私塾经历的事儿了,侯爷那边有个好去处,只问您想不想去。”
“好去处?”清儿首先想到了国子监,但国子监那是说进就进的?在那边入学的学生全都是皇亲国戚和名门望族,以及朝臣勋贵家的子嗣。武安侯府中,二爷沈廷祎的那对双胞胎儿子就在国子监读书。不过那合情合理,毕竟侯府出身,国子监还是进的了的。
但他进国子监,他凭什么啊?就凭他和侯爷亲厚,能得到侯爷的另眼相看么?
清儿自嘲一声,忍不住笑了。不管能不能进,反正他是不会进的。
在郑夫子这里读书,他都能感受到阶级歧视——别看其中的同窗们家中的长辈们官职都不高,但交恶后,他那些同窗们架子可是摆的高高的。
连这些小官员家的子嗣都这么难打交道,那国子监中的天子骄子,看到自己这个混进去的小子,还不跟看臭虫似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不能待的圈子,不能硬往里边凑。
不过侯爷做事一向有分寸,想来也不会给他介绍到国子监去。那还能是哪里?
清儿起了好奇心,就问竹枝,可竹枝也不知情。
就听竹枝说,“侯爷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没下文了。不过侯爷知道您明天能离家,就邀您明天下学后,在酒楼一聚。聚会的地方侯爷说您清楚,就不用属下再和您说一遍了。”
清儿一边想,侯爷安排的可真周到。知道他今天不好出去,就安排了明天见面。这安排倒是很妥帖。只是,什么聚会的地方,他怎么会知道呢?
清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却忽然,他脑中泛过灵光,陡然想起上次从京兆尹衙门出来后,那次他和侯爷一道用膳,就说了他和姐姐听墙角那个酒楼菜肴还不错。而那条路,可不就在从南城回东城的路边么,指定是哪里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