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在翌日得到证实。
这一日他又先后收到了几封信件,而在信件中,门客着重提及了周氏被抓的前后。随后隐晦的询问他,不知此事可与管事被抓有关?他这个主子对此事又知不知情?
肃亲王先就想到了他与周氏一道算计桑拧月。但即便桑拧月如今嫁到武安侯府,成了沈廷钧的续弦,想来这件事说出去,世人苛责桑氏和周氏的会更多些。反倒是他,一个性喜渔色的闲散亲王,他不着调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陛下对他的散漫无纪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即便此事传出去,也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但此事不要紧,却自有要紧的事儿。
那就是,他先是为周氏提供了水痘粉,又为周氏提供了绝嗣药。
水痘粉也是些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即便后来他知晓周氏是将这东西用在亲生子身上,也不过感叹了两句“最毒妇人心”“虎毒不食子”罢了。
若是武安侯府的人知晓了此事,要找人算账也是找周氏,区区一个水痘粉,想来武安侯府还不会因为此事和他交恶。
但是绝嗣药……
肃亲王登时坐直了身,觉得事情怕是就出在这绝嗣药身上。
这绝嗣药是周氏用来谋害沈廷钧的,这事情他一清二楚,但若真有人来询问,他也可以装作不知情。谋害权臣重臣的罪名他是绝不敢担在身上的。
而比谋害权贵更让人忧心的是……绝嗣药的来历。
这是宫中禁药,连太医院都只有存档的药方,却无具体调配好的药丸。可他手中不止有药方,有药丸,他还将这东西拿出去作恶……
肃亲王一颗心直往下沉,觉得当初真是被鬼神迷了眼,不然他怎么就将那绝嗣药给了周氏。
那是宫廷禁药,是被陛下深深忌惮且封印起来的药。
想到隆庆帝的为人,再想想先祖们在绝嗣药上慎重的态度,肃亲王再坐不住,一边喘着大气,一边面色铁青的在屋内走动起来。
宫娥和太监们见状不对,早就躲得远远的。
可即便躲的再远,他们也能听到肃亲王暴躁如雷的一遍遍在屋内哀嚎,“毒妇误我”“沈廷钧害我”
………
宫娥和太监们能被打发来守皇陵,自然不是什么伶俐之辈。可即便是再愚蠢的下人,看见这个势头也知道,肃亲王怕是不好了。
这些宫娥和太监最是趋炎附势,他们见势不对自然想逃。但是,他们连皇陵都出不去,又能逃到哪里去?
不过换个角度想,他们之前一直在皇陵当差,过的日子虽清苦,但在这边人头也熟。不知道此时去求一求管事的公公将他们调离到别处,能不能让他们逃过一劫?
说干就干,当即就有宫娥和太监四处走动起来。
而就在宫娥和太监们四处忙碌时,随着到达皇陵的信件越多,肃亲王的脾气也愈发暴躁。
这一日,他甚至在给先祖跪经时,陡然大怒,挥袖将供奉在先祖灵前的长明灯给掀翻了。长明灯在地上滚了两圈,烛火熄灭,里边的灯油洒的满地都是……
地宫中登时静如坟墓,随后一众宫娥和太监俱都惶恐不安的惊叫跪拜起来。
肃亲王被众人吵醒了神志,这才晓得,在刚才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错手做下了什么错事。
肃亲王心中一片惊惶,但还是条件反射先制止了宫娥和太监们发出声音。他甚至还威胁道:“敢将此事传出去,本王诛杀你们全家。”
可这些宫娥和太监,大多是被从小送进宫的,他们又那来的家眷?即便还有家人,他们也早已经对他们心如死灰。毕竟能将儿女送进宫为奴为仆的父母,本身也不配为人父母。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但这些宫娥和太监还是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地宫里越发静寂了,也就越发衬得外边渐渐靠近的声音,越发响亮。
那似是行伍中人的行进声,脚步声整齐划一,期间伴随着刀剑和盔甲磨蹭发出的铿锵声,无端就让人心跳加快起来。
肃亲王本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时时刻刻处于心慌意乱的状态。他半夜听见进来服侍的宫人的走动声,都觉得是陛下亲自来问罪与他,为此惶惶不可终日。
而如今,随着那声音越发响亮和明确,肃亲王的后槽牙咬着面颊,整个人如临大敌。他颤巍巍发声,“谁,地宫之内,谁敢惊扰皇家亡灵?”
回应他的是更加响亮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御林军一道道掷地有声的吩咐,“所有近身服侍人员,全都拿下。”
继而,御林军副统领现身,背光而立。
他先是看了看已经熄灭的长明灯,和洒的满地都是的灯油,忍不住眉心一跳。随即看向魂不守舍、面色惨白的肃亲王,语气严肃的开口说:“陛下有旨,着肃亲王即刻进京见驾。肃亲王,您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