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两口,嘴角长的泡疼得厉害,又觉得菜太过油腻难以下咽。但一想到城外的灾民,又不肯浪费,只能是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往嘴里送。
鹅黄见我吃的艰难,道:“要是春夏秋三季,宫里的菜地里还能有些蔬果。如今天寒地冻的,又闭着城门,竟连娘娘的一口蔬菜也给的这样少。娘娘要实在是吃不下,那便不吃了,稍晚些我做点果腹的小糕点来。”说着就要招呼侍女们来撤掉桌上的饭菜。
我摇了摇头,让侍女们退下。
“鹅黄,”我招呼她,道,“你也坐下来陪我吃点吧。”
鹅黄看着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也不推迟,取了碗筷坐下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看她的样子,像是有日子没吃饱了。我放下筷子问道:“近来你们吃些什么?”
“式样上与从前差不多少,就是分量少了许多。”鹅黄回答我说。
说罢她往嘴里又送了口米饭,道:“现在灾民在外面,外面的东西进不来,城里能吃用的也越来越少。宫里边怕主子吃不饱,只能是扣下面人的口粮了。不过也还好,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我突然有些想笑,堂堂一座都城,竟被一群灾民围的要缩减下人的口粮。真不知道沈涤尘这皇帝做得有什么意思。后世再从史书上回看如今,定要笑掉大牙。
“不好了!”图南从外面呼喊着跑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被裙角绊住险些摔倒。
现在我最听不得“不好了”“不得了”一类的字眼,图南又如此慌里慌张,我心中“咯噔”一下,蹙起眉头。
鹅黄看出我的不悦,放下碗筷起身前去扶住图南。压着声音道:“娘娘今日急得嘴角都长了泡,你怎么还这样慌张惹娘娘不快?”
图南哪里顾得上鹅黄,她将鹅黄推开,奔到我面前,道:“娘娘,不好了。今日灾民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四个城门的灾民都在撞门,也不顾忌城门楼上搭弓的兵士,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城门楼上的兵士搭弓,本就只是威慑。谁也不敢真的将手中的箭射向手无寸铁的灾民。但若真有人破了门,那死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陛下何时回宫可有消息?”我问。
今日一早沈涤尘就去了西边的城门,现下还没有听说他回宫,想必还在宫外。
图南摇头:“今日不曾有消息。”
“去请阮先生。”我道。
说完我立马改变了主意:“不用去了。把我的大氅拿来,我们现在就去东门。”
东门正对应京的主干道,也是灾民最多的地方。我有很强烈的感觉,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套车还是太慢,我命人牵了马,率一小队侍卫出了宫。
纵马疾驰到东门,我不用人引领,三步并两步沿台阶跑上城楼。
楼下上百年轻力壮的灾民一同以血肉之躯撞向城门,一下,一下。
撞得这城楼都在颤抖。
城门楼上士兵们拉满了弓弦严阵以待,箭尖直指城下灾民。我注意到角落的老伍,他手上没有弓,却装模作样地做出拉弓的姿态。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迅速地朝我这边瞟了一眼,假装不知道我来似的迅速缩进墙角。
张念手持长枪抵住一男子的咽喉,他们二人离我有些距离,似乎正在争执。那人跪在她脚边,脸色很是难看,像是在冒死劝谏。
我快步朝她所在的地方去。只听她一字一顿厉声对那人道:“传、我、的、令!”
“将军若是执意如此,便以拒不听令为由在此诛杀末将吧!”跪在地上的男子视死如归。
“大事当前,何故说什么要生要死的浑话?”我问。
张念和那男子一同向我行礼,我挥挥手,道:“究竟何故?”
那男子面向我重重磕了一个头,讲出原委:“陛下的口谕是死手,张将军却要我传令开门。”
没有立即回答,我走到城墙边上向下看。城门外的灾民比我上次来要少了些许,看来前些日子筹到的粮食切实给了灾民。想到阮言一告诉我筹措到粮食的时候的表情,不禁顿感欣慰。
一个中年男子发现了我,他虽不识得我的身份,但看了我的衣着穿戴,大抵是也能猜个大概。他扶着墙,用尽全身的力气冲我喊道:“求贵人行行好……开门让我们进去……保证不作乱……以我家老小起誓……求贵人行行好……太冷……孩子……没有活路了!”
城门楼很高,呼啸的寒风把他的话吹得七零八落。但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天寒地冻,再不让他们进城,不只是城外的人,就连城内的人也要一同完蛋。
我转身高声喊道:“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