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表立即想到,太子殿下看似仁德,留了江拯一命。
但且不说,以江拯这副破烂的身子骨能否平安抵达岭南,就是抵达了岭南,也?要充作徭役苦力,工长对干活拖沓的人,向来都是严刑拷打的,江拯断了胳膊伤了腿,只怕日日都要挨上几顿毒打。
岭南那地界瘴毒环绕,外?地人极易水土不服,他要日日挨打,新伤添旧伤,大抵也?活不了太长了。
薛表拱手道:“臣立刻去办。”
江拯的一双大眼瞪得宛如铜铃,喉咙也?哽住了,想了想自?己被流放岭南的余生,终于一股血流往脑袋顶上窜,脑袋往颈侧歪了过去,再?度晕迷。
率卫熟练地端了水来泼,宁烟屿道:“不必了,让他晕着吧,说不定一觉醒来,人就在前往岭南的路上了。”
率卫退下。
薛表再?一次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心忖幸好得罪了太子的人不是自?己。
要真按律法把?江拯沉塘了,倒还给他痛快了,如此折磨,料想非常人所能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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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暄妍刚照料完柳姨娘回来。
上次宁恪拿来了许多契书,她细细地打理了一遍,这契书里有?许多房契,譬如太子殿下在长安便有?两?座私产,这行辕只是其?中?一处,另还有?一间与君子小筑规模差不多大小的别业。
师暄妍去观察过,别业通风向阳,无论四季,光照都能充足,而且环境清幽,无车马喧哗,适宜养病。
别业离行辕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相隔不远,师暄妍将柳姨娘安顿在别业之后,又喂她喝了些药,回到行辕来,已是黄昏。
残阳如血,铺于行辕花池中?,半池瑟瑟半池红。
水中?锦鳞游泳,激起玉珠四溅,一簇簇散落开?去。
画楼春早,一树桃花笑。
师暄妍上汤泉房浸泡了片刻,算时辰,宁恪差不多要回了,她从汤泉房中?出?来,身上穿着梨花色缠枝葡萄银线暗纹的寝衣,步行回寝居。
春光明灭,少女的裙摆漾在晚来雾气之中?,似神女飞扬的拂尘。
穿过翩跹花雨,来到寝房,蜡烛已经点上,屋内烛光染晕,照映四周。
乌木鎏金宝象缠枝罗汉床旁,绿釉狻猊香炉里燃着雪中?春信香,香气恬淡,悠宁,如于恻恻轻寒翦翦风中?,乍窥见梅尖凝雪,不胜温暖欣然。
在灯下暖光的围剿里,男人侧身向案上,正在拨弄棋笥里黑白棋子,眉目沉凝。
棋子在修长光洁的指间被弹拨着,动静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