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温暖的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栋荒草丛生的空屋子,村里人告诉她,她爹娘一年前想去京城探望她,结果半路遇到了山匪,掉入山涧,连具尸首都没留下……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梁暮春的手笔。
那个男人,真是太狠太毒了。
她可以原谅他不爱她,她可以原谅他背叛她,她可以原谅他利用她……她杀了整个风月阁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却始终没有想过要去杀了那个害她堕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可是面对着那个荒草丛生的家,她终于后悔了。
悔!不!当!初!
后来,她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她当胸刺了他一剑,想剖开他的胸膛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心。
他痛哭流涕,他哀嚎忏悔,他看上去那样怕死,可当她剖开他的胸膛时,他却突然平静了下来……仿佛认命了一般。
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这个她爱着的男人,他的血也和旁人没什么不一样,最后她放了一把火,她本想与他同归于尽的,却不知那个男人是怎么想的,临了临了,竟将她推了出去。
临死前,他说,“你不想到死,都身在妓籍吧。”
因为这句话,她没死成,拼着毁了半张脸从火海里逃了出来。
是啊,她不能到死都是妓籍,她得清清白白地去找爹和娘……
后来,她便遇到了这个叫苏行桑的男人。
他说他可以替她改籍,但她要替他办一件事,她同意了……再然后,便有了今日这一遭。
苏行桑垂眸看着地上那个失去了气息,身体慢慢变得僵冷的女人,她睁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怎么也不肯闭上。
半晌,他轻嗤一声,“你的妓籍,早就已经改了……在你虐杀了风月阁上下几十口人逃走的那一日。”
是那个叫梁暮春的男人出手改的,要将她送去边关充作营妓不过是个幌子,那个男人不过是想救她脱去妓籍罢了……估计他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因此让她心生误会,引来她的绝境反扑,直接引出了这个女人心底的杀性。
在他打算要利用何红绡去将钱弄墨掳走的时候,他就将她的过往查了个清清楚楚,那个叫梁暮春的男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狠绝。
偏偏已经这样狠绝了,临了却又弄了这么一出神来之笔。
这算什么?在捅了她无数刀之后,再给她一点关怀和爱意?
“不过我想,你应该也不会喜欢这样的施舍。”苏行桑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眼睛。
这一次,她的眼睛终于阖上了。
“果然,如你娘所说,是个犟骨头呢。”苏行桑轻嗤一声,顿了顿又道,“但是你错了,我和梁暮春才不是一路人。”
梁暮春为的是权势和富贵。
而他为的……从头至尾,都只是那么一个人罢了。
若钱弄墨待他,能似何红绡待梁暮春那般,他又怎么舍得伤她半分……
不过,那个坏了他好事的白衣男人究竟是谁?苏行桑想起那荆少语总是一身锦衣锦袍花团锦簇的样子,料想应当不会是他。
正在苏行桑垂眸思索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那急促而愤怒的脚步声,除了他爹苏县令不会是旁人……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每次听到这样的脚步声,他都免不了要挨上一顿打。
他一把扯下架子上的外袍,面色平静地将何红绡的尸身裹住塞进衣柜里,动作利落得就仿佛小时候藏匿那些被苏县令斥责为玩物丧志的小玩具似的。
他看了看地上掩不去的血迹,还有四周挥不散的血腥味,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案旁摔碎了砚台,然后从地上拾起一块尖锐的碎片,反手便狠狠往自己左边胳膊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殷红的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瞬间浸湿了衣袖。
他刚刚丢掉手上的砚台碎片,房门便“砰”地一声被踹开了,苏县令怒气冲冲地大步走了进来。
一进房门,便有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