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惆怅不已,他眼中晶亮有泪光,嘴角却咧着,仿佛脸上笑了心里就不会难过了。
他往地上倒了一杯酒,又自饮了一杯酒:“你小子……”刚说了三个字,便哽咽住了。
少年时项伯常与田升一起斗鸡走狗、喝酒寻欢,感情很要好,今日冷酒入肠,倒让项伯为他落了泪。
项伯好面子,怀瑾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装着不经意的扭开了头。
“还有一事……”项伯撑着头,声音有些嘶哑:“从前没想着告诉你的。不过今日倒觉得,阿升开不了口的话,我应当替他说了。”
刘交和怀瑾都看过来,项伯笑笑,低声道:“阿升他喜欢你。”
怀瑾顿时愕然,她当真是从来不知道。与田升分别时,她还是总角小童。再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二十年了,田升在她面前被杀死,临死前也不过交代了一个地址。
“他一直没娶妻,是因为他念着你。”项伯终于把心底的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那些年他在外游玩但凡经过齐国,必会去临淄看望田升。
田升被立为太子时,他去喝过酒;田升的儿子出生时,他也去喝过酒……一次又一次的见面,田升总不忘提及怀瑾,终有一日项伯忍不住问了,而田升的回答让他感到震惊。
见怀瑾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项伯嘲笑道:“后来阿升知道你还活着,写了一封信叫我转交给你,可那时你和子房……我就没有提这件事。”
“信呢?”怀瑾简直要瞳孔地震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在偷偷爱着她。
想起田升,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纨绔形象,竟不知!竟不知……怀瑾的眉眼耷拉下来。
项伯笑得很难看:“被我……被我烧了。”
见这两人都是一副悲痛的模样,刘交道:“田升师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必定不会怪你,也必定会祝福小八。小八如今生活美满,想来田升师弟泉下也会安心。”
说起来,都是生前事,怀瑾只是感念田升的一番心意而已,难过更多的,不过是她亲眼见到了田升死去。
不知田升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怀瑾想象不出来,叹息着饮下一大杯酒。
她身处历史之中,知道命运的轨迹,可那又如何?
她不是先知,没法让自己置身事外,只能一天一天的生活下去,体会着凡人的喜怒哀乐。将来……还有十多年,怀瑾知道许多人的结局,她早就已经知道,但她没有办法去改变。
总有人喜欢去算命,总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不知道的时候还能为之奋斗努力,知道了……就只有身为凡人的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她很赞同桑楚,人要顺应天意。
命运是一片海,她要学着在这片海中随波逐流,才不至于沉没。
几杯酒惹出愁思,怀瑾连着郁闷了很多日。
十月的第一天便是年,项府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
项氏许多宗亲和旧部也都来了吴中,怀瑾和殷氏跟在项李氏身后,张罗着各位女眷。宴席上,怀瑾看到大厅里座无虚席,嗅出了一丝阴谋的意味。
只是过个年,在寿春的项襄也来了,项襄的父亲和项燕是堂兄弟,虽也有亲,但隔了几层。
除了项襄这几个远亲,还有曾经跟随项燕的将领也来了,他们带着儿孙一起,怀瑾见到了龙且,他与妻儿坐在左边的席位上,遥遥的对她点点头。
更别提,还有她曾在寿春见过的周兰、钟离昧、周殷……这些人都曾是楚国的权贵,他们的父辈皆与项家有旧。
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只是为了过年?怀瑾不相信。
吃完饭,大厅的桌椅被重新布置,男人们全都坐在一起喝茶、喝酒、谈事;女人们则被项李氏招呼到内厅,二十个多女人和一串大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