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握剑之手断去大拇指的徐小桥,沉默片刻,问道:“大师姐,有朝一日,我真的可以跻身元婴境吗?”
阮秀坦承道:“比较难,比起百年内必然元婴的董谷,你变数很多,结丹相对他稍稍容易,到时候我爹也会帮你,不会偏袒董谷而忽视你,但是想要跻身元婴,你比董谷要难很多。”
徐小桥神色黯然。
寻常仙家,能够成为金丹修士,已是给祖宗牌位烧完高香后、大可以回被窝偷着乐呵的天大幸事。
可是在这座龙泉剑宗,在见识过风雪庙山顶风光的徐小桥眼中,金丹修士,远远不够。
不曾想阮秀还雪上加霜了一句,“至于你们师弟谢灵,会是龙泉剑宗第一个跻身玉璞境的弟子,你如果现在就有嫉妒谢灵,相信以后这辈子你都只会越来越嫉妒。”
徐小桥嘴唇抿起,脚步沉重。
董谷是师父阮邛三位开山弟子中,出身最低贱的一位,因为是山林畜生成精,但如今却是摇身一变,成了龙泉剑宗人人敬重的二师兄和金丹地仙。
谢灵是土生土长的小镇百姓,年纪最小,根本就没有吃过半点苦难,但偏偏是福缘最为深厚的那个人,不但家族老祖宗是一位道家天君,甚至能够让一位地位超然、高出天外的道家掌教,亲手赠送了一座媲美仙兵的玲珑宝塔。
唯独她徐小桥,身世最坎坷,修行最勤勉,大道最不平坦!
阮秀在山路旁折了一根树枝,随手拎在手里,缓缓道:“觉得人比人气死人,对吧?”
徐小桥眼眶通红。
阮秀突然说了一句话,面带微笑,轻声道:“虽说你可能到金身腐朽殆尽、彻底老死的那一天,也还是远远比不上谢灵和董谷,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一些,不过好像这对你的修行,没半点用处。”
徐小桥转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再转头对阮秀笑道:“大师姐,谢谢你。”
阮秀停下脚步,点头道:“谢我?那下次上山,记得给我带些糕点,骑龙巷那间铺子,你知道的。”
徐小桥愣了愣,蓦然笑颜如花,“我的大师姐唉!”
阮秀跟着笑了起来。
她只是将徐小桥送到了山脚,在那块大骊皇帝、或者准确说是先帝御赐的“龙泉剑宗”牌楼下,徐小桥与阮秀道别,运转气机,脚踩飞剑,御风而去。
在龙泉郡,这是龙泉剑宗弟子才能有的待遇。
换成其他地仙,胆敢升空飞掠,阮邛不会谈什么圣人心性。
最早几拨前来试探的大骊修士,到后来的剑修曹峻,都领教过了阮邛的规矩,或死或伤。
阮秀站在山脚,抬头看着那块牌匾,爹不喜欢龙泉剑宗多出龙泉二字,徐小桥三位开山弟子都一清二楚,爹希望三人当中,有人将来可以摘掉龙泉二字,只以“剑宗”屹立于宝瓶洲群山之巅,到时候那个人就会是下一任宗主。
阮秀对爹的心结,自认比较理解,可是每次爹私底下要她更用心些修行,她嘴上答应,可满脑子就是那些糕点啊、笋干炖肉啊。
这让阮秀有些愧疚。
便收起了那个念头,打算不去与爹说,是不是给师弟师妹们改善改善伙食、能否顿顿多加个荤菜了。
可怜师弟师妹们没那个口福了。
她这个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大师姐,当得确实不够好。
在阮秀满怀歉意、返身登山的时候。
阮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神秀山,来到了龙泉郡城的太守官署。
太守吴鸢等候已久,没有与圣人阮邛任何客套寒暄,直接将一件官事说清楚。
如今大骊境内,一些极有可能是别国扶植的山上势力,蠢蠢欲动。
尤其是今年开春以来,光是大的冲突就有三起,其中粘杆郎阵亡七人,朝廷震怒。
阮邛得知冲突的详细过程,和大骊朝廷的意愿后,想了想,“我会让秀秀和董谷,还有徐小桥三人出面,听命于你们大骊朝廷的此事负责人。”
吴鸢显然有些意外和为难,“秀秀姑娘也要离开龙泉郡?”
其实阮邛与大骊宋氏早有秘密盟约,双方职责和酬劳,条条框框,早就黑纸白字,一清二楚。
但是这些年都是大骊朝廷在“给”,没有任何“取”,即便是这次龙泉剑宗按照约定,为大骊朝廷效力,礼部侍郎在飞剑传讯的密信上早有交待,只要阮圣人愿意派遣金丹地仙董谷一人出马,则算诚意足矣,绝对不可过分要求龙泉剑宗。吴鸢当然不敢自作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