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得知阮秀也要出山后,吴鸢于情于理,都觉得不妥。
应该是知道吴鸢和大骊朝廷的为何会感到为难,阮邛笑道:“放心,我会叮嘱秀秀,她这趟出山办事,尽量不出手。而且哪怕出现任何意外,我也不会迁怒你们大骊。”
吴鸢依旧不敢擅自答应下来,阮邛话是这么说,他吴鸢哪敢当真,世事复杂,只要出了稍大的纰漏,大骊朝廷与龙泉剑宗的香火情,岂会不出现折损?宋氏那么多心血,一旦付诸流水,整个大骊,恐怕就只有先生崔瀺能够承担下来。
所以吴鸢也没有含糊,说他必须上报礼部。
阮邛点头道:“可以,太守大人尽早给我答复就是了。”
然后阮邛问道:“我想要在卢氏遗民刑徒当中,挑选几人作为剑宗记名弟子,你可以一并上报给朝廷,看看能否答应,万一与那几拨粘杆郎发生冲突,你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吴鸢苦笑道:“好的。”
说完了正事,阮邛来去如风,毫不拖泥带水。
留下一个愁眉苦脸的吴太守,酝酿着措辞,该如何跟朝廷落笔说这两件事。
大骊朝廷在国师崔瀺手上,打造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地下机构,其中所有相关人员,一律被称为粘杆郎,每次奉命离京,三人一伙,钦天监一人,相师一人,阴阳家术士一人,负责为大骊搜罗地方上所有适合修道的良材美玉。
一旦被粘杆郎相中,哪怕是被练气士早就选中、却暂时没有带上山的人选,一律必须为粘杆郎让道。
大概这也是粘杆郎这个名称的由来。
崔瀺成为国师、大骊国势兴盛后,历史上不是因为此事而大打出手,只是数次之后,大骊谱牒仙师和山泽野修就消停了,因为那头绣虎无一例外,为粘杆郎撑腰到底。
一位元婴坐镇的仙家府邸,一位老金丹已经考验了某位山下少年长达六年之久,潜心雕琢那块璞玉,准备收为继承衣钵的嫡传弟子,结果被一伙路过的粘杆郎发现了是棵好苗子,老金丹遇上了蛮横不讲理的粘杆郎,气得咬牙切齿,老金丹甚至愿意交出一大笔神仙钱,粘杆郎只是执意要带走那位少年。
双方争执不休,最终引发了一场恶战,粘杆郎被当场击杀两人,逃遁一人。
照理说,老金丹的所作所为,合乎情理,而且已经足够给大骊朝廷面子,再者,老金丹修士所在山头,是大骊屈指可数的仙家洞府。
可到头来,仍是被足足六千大骊铁骑围山,近百位武秘书郎,加上数百架无比昂贵珍稀的墨家机关,以及百余人被刑部衙门招徕的练气士、纯粹武夫。
美其名曰演武!
战事惨烈,大骊甚至出动了大骊那尊北岳正神。
最后那座曾是大骊北方边境上最大的仙家门派,给打得等于削掉了半座山头,元气大伤,沦为二流垫底的势力,其中元婴老祖战死,老金丹修士被大骊武将亲手割掉头颅,再让一位剑修随身携带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干瘪头颅,“传首”边境诸多山头。
在那之后,大骊国境内的山上神仙,气焰收敛了许多,便是一些早就依附大骊朝廷的骄横势力,也开始对门内嫡传弟子叮嘱一番。
据说那次战事落幕后,很少离开京城的国师绣虎,出现在了那座山头之巅,却没有对山上残余“逆贼”痛下杀手,只是让人立起了一块石碑,说是以后用得着。
如今那块山顶石碑,依旧空白无字,不知是国师大人忘了这桩陈年旧事,还是时机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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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大骊北境上有仙家洞府扎根多年的高山之巅,有位登山没多久的儒衫老者,站在一块没有刻字的空白石碑旁,伸手按住石碑上边,转头望向南边。
山顶,就只有老人一个,没有任何人陪同。
所有经历过当年那场血腥屠杀的仙家门派老一辈,都战战兢兢汇聚在距离山顶不算太远的地带。
至于后来山门新收的年轻弟子们,更是一个个被严令不得离开各自府邸屋舍,谁敢擅自走动,直接打断长生桥,丢下山脚!
这座大骊北方曾经无比高高在上的所有门派老人,此刻面面相觑,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忧惧和无奈,唯恐那位大骊国师,毫无征兆地一声令下,就来了个秋后算账,将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生气的山头,给斩草除根!
面容肃穆的绣虎崔瀺,突然微笑玩味道:“你陈平安不是喜欢讲道理吗,这次我就看看你还能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