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年轻隐官的诸多暗示,提醒在座商贾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大道修行,不妨多计较一些个人得失,而剑气长城非但不拒绝此事,反而乐见其成,甚至帮上一点小忙。这就是剑气长城的出剑了却归鞘,属于收。
保证让所有渡船以后的生意买卖,不少挣,至多就是锦上添花。
但是如果能够让所有船主,自己收钱入囊,从“自家”山头的笼统生意,变成了真真切切的“自己”生意,那就是雪中送炭。
这一收一放之间,人心就不再是原先人心了。
只不过这一切谋划,到底结果如何,还得看经不经得起世事的推敲,扛不扛得住以后诸多风雨意外的冲撞。
临近春幡斋中堂,陈平安突然问道:“有没有极其出彩的算账人才?”
邵云岩惋惜道:“以前我有个嫡传弟子,是此道高手,春幡斋的买卖一事,都是他打理的,丝毫不差,有那‘无中生有’的本事。”
陈平安问道:“有没有机会喊回春幡斋做事情?”
邵云岩笑问道:“信得过我的看人眼光?”
陈平安说道:“人心难测,难不在于以前、当下如何,更在以后会如何,所以不敢全信,好在我很相信剑气长城的纠错本事。”
邵云岩点头道:“那我试试看能否召回此人。他在术算一事上,天赋极好。对于繁琐枯燥的数字,天生就有一种直觉,并且乐在其中。我原本给了他一封密信,去投靠皑皑洲一个生意较大的商家宗门,如果能够先在新的春幡斋历练一番,估计便不需要我那封密信去当敲门砖了。”
陈平安说道:“绑也要绑回倒悬山。”
进了大堂,开始了一场堪称漫长的讨价还价。
纳兰彩焕又大为意外了一次。
因为那个年轻隐官,好像故意是要所有人都往死里磨一磨细节、价格,好像根本不在意重新编写一本册子。
因为连那打定主意不说话的北俱芦洲渡船管事,也被陈平安笑着拉到了生意桌上,细致询问北俱芦洲是否有那与册子物资相近、替代之物。
一来二去,那些老修士也烦了,既然隐官大人摆明了要在商言商,他们就不客气了,这一开口,便是几句话的事情了。
与那剑气长城一条裤子的北俱芦洲船主,都如此了,南婆娑洲更不客气,就连嗓门最小的宝瓶洲两条渡船,也敢多说些。
一些谈妥的新价格,年轻隐官就直接让米裕在册子上边抹掉旧有文字定价,在旁重写。
吴虬与唐飞钱,稍稍宽心几分,这才开口。
既有那将价格磨高了的,也有那不小心将价格谈低了的,总之,双方有来有往。
晏溟不再保持沉默,就连纳兰彩焕也没继续当哑巴。
越来越的船主管事,毫不掩饰自己在座位上的掐指心算。
先前一排十多个剑仙坐镇,杀来杀去的,落座主位的年轻隐官,你说了算。
如今这算账老本行嘛,算盘珠子滚上滚下的,谁胜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皑皑洲船主那边,玉璞境江高台开口较多,一来二去,俨然是皑皑洲渡船的执牛耳者。
其余船主,对这江高台还真有几分钦佩,先前是鬼门关打过转儿的人,不曾想现在还是如此不怕死。
江高台神色自若,尽显上五境神仙风采,实则心中却骂娘不已,他娘的老子是被那隐官大人逼着狠狠砍价,真当自己这么没眼力劲儿,双手扛着脑袋当那碗口疤的英雄好汉?
陈平安抬头看了眼大门外。
不知不觉,天亮了。
账本上,没什么一锤子买卖,往往是许多条款,改了又改,双方显然还有得耗。
关键是随着时间推移,各洲、各艘渡船之间,也开始出现了争执,一开始还会收敛,后来就顾不得情面了,相互间拍桌子瞪眼睛都是有的,反正那个年轻隐官也不在意这些,反而笑呵呵,拉偏架,说几句拱火言语,借着劝架为自己压价,喝口小酒儿,摆明了又开始不要脸了。
在座之人,都是修道之人,都谈不上疲惫,至于心累不累,则两说。
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今夜之事,成为最终定论,那么今夜在座任何人,为自己渡船在账本上争取到的一丝利益,哪怕是价格上一两颗雪花钱的细微偏差,以后都将是一笔极大的收益。
如此一想,便是心累,却也快意几分了。
正午时分,隐官大人提议可以各自返回先前庭院,一洲管事,关起门来再谈一次。
若是想要串门议事,春幡斋这边绝不阻拦。
大堂众人立即散去。
江高台较晚起身,不露痕迹地看了眼年轻隐官,后者微笑点头。
晏溟与纳兰彩焕也要去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