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莹轻轻推开门,轻声道:“洪先生,客人登门。”
陈平安在门槛那边,笑着抱拳道:“洪老先生,又见面了。”
洪扬波愣了愣,连忙起身,“陈……公子?”
本来是想敬称对方一声陈剑仙或是陈山主的,只是翠莹在一旁,免得犯山水忌讳。
第一次见面,还是个充满好奇、略显拘谨的少年。会小心翼翼打量四周,当然不是那种贼眉鼠眼的打量了。
那会儿的远游少年,在洪扬波看来,至多是个三境武夫,算是在武学路上,刚刚登堂入室。
第二次见面,就变成了一个头戴斗笠、青衫背剑的年轻人,就像个江湖上的游侠。
这次,可就是落魄山的宗门山主了。
果真还是东家的眼光好啊。
只见过一面,就笃定此人就是那个在梳水国境内打退苏琅的年轻剑仙。
当年洪扬波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确实是东家慧眼独具,自己老眼昏花了。
大桌案上,除了那只小香炉,还有一株古柏盆栽,一排绿衣童子们坐在枝干上,摇晃脚丫,就是不起身。
老人无奈道:“小家伙们正跟我闹脾气呢。”
陈平安神色柔和,笑着挥手,与那些绿衣小人儿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反正打定主意,小家伙今天要是不跟我报喜,我今儿就不跨过门槛了。
所幸小家伙们很给面子,叽叽喳喳,笑声一片,纷纷起身,作揖行礼,稚声稚气,童真童趣,说着让陈平安百听不厌的喜庆言语,“欢迎贵客光临本店本屋,恭喜发财!”
陈平安这才笑着跨过门槛,转头与年轻妇人说道:“不用在这边忙碌,我与洪老先生是老熟人了,做点买卖,事后抽成分红,总归照规矩走,信不过我,总得信得过洪老先生。茶水就不用了,我自己带了酒水,请洪老先生喝酒。”
洪扬波对她点点头,她嫣然一笑,施了个万福,说了句预祝陈公子心想事成、财源广进,这才姗姗离去。
陈平安没有关上门,径直走向桌案那边,拦着那个刚要挪步的老人,“洪老先生,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也不会把自己当外人,老先生太客气,难道是把我当外人?”
陈平安自己挪了挪那把椅子,还是之前那把古色古香的枣红椅子。
老人,年轻人,都念旧。
洪扬波笑着点头,这才没有绕过桌子,重新落座。
看了眼敞开的门,老人感慨不已,当年自己不过是随便提了一嘴,这么多年过去,真是好记性,不是一般的好。
陈平安忍住笑,开门见山道:“洪老先生,真不愿意去我那边帮忙?”
牛角山渡口的包袱斋生意,摊子越铺越大,一直缺个真正的管事人物。骑龙巷的两间铺子代掌柜,石柔和贾晟,都不太合适。
石柔更喜欢安稳生活。至于贾老神仙,其实更适宜当个二把手。
洪扬波摆摆手,愧疚道:“真不成。绝非我这老儿故意拿乔,自抬身价,只不过生意事,归根结底,还是做人。老东家早年于我有一份大恩情,少东家接手青蚨坊后,更是待我不薄。”
老人随即自嘲道:“与陈山主说这些大道理,有点不识抬举了。”
老人在青蚨坊内,一晃眼,感觉就是几杯酒的事情,就待了将近八十年光阴了。
陈平安取出两壶自家酒铺酿造的青神山酒水,递给老人一壶,再手腕翻转,多出了两只酒杯,是百花福地的两只花神杯,与老人玩笑道:“那位东家可在坊内?我直接与她商量此事,实在不行就抢人了。”
如果挣惯了横财、偏门财和不义之财,就是一场饮鸩止渴。钱财越多,灾殃越大。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也是陈平安为何会那么在意骑龙巷两座铺子的生意,只要在落魄山,陈平安就会亲自走趟骑龙巷,按时认真查账,甚至都不是让两个铺子将账本交给落魄山。因为只有他这个当山主的,的的确确在意此事,石柔和贾晟他们两个掌柜,才会跟着认真起来,而不会因为几两银子、几颗雪花钱的入账,就全然不当回事。
洪扬波眼睛一亮,拿起那只酒杯,“这花神杯,似乎不是仿品?”
这可是与早年那双青神山竹筷差不多,都属于有价无市的好物件啊。
陈平安笑道:“是真是假,我不敢保证,反正是捡漏来的,要是洪老先生这会儿愿意改口,我直接送一整套花神杯当见面礼。”
洪扬波瞪眼道:“烦也不烦,说了不去,又不是与你说笑的事情,陈剑仙再这么纠缠不休,我可真要赶人了,嗯,这只酒杯得留下。”
陈平安环顾四周,问道:“铺子这边,有没有新的压堂货?至于那块御制松烟墨,还有《惜哉贴》,两物可都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