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她眼中的风景,比酒好喝。
叶芸芸也轻松许多,虽然还是没能从敕鳞江这边得到确凿证据,好让她与杜含灵问拳一场。
但是弟子薛怀身上,少掉了那桩原本极有可能惹来蒲山内乱的古怪祸事,还是让一贯神色冷清的叶芸芸,颇有几分笑颜如花的姿容。
陈平安起身告辞时,那位老妪赶紧跟着起身,施了个万福,感激涕零道:“陈剑仙,此次脱困,从此恢复自由身,老身无以回报,大恩不言谢……”
陈平安想了想,既然你都说大恩不言谢了,我还能说什么?
本来他是想问问看老妪,关于那些被小陌说成数量可观的江中美石,双方能不能做笔价格公道的山上买卖?
退一步说,反正比起那个当那定婚店掌柜的少女,学那些书上误人子弟的言语,突然来一句“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以身相许”要好太多了。
少女在那位青衫剑仙即将转身离去之时,她突然眨了眨眼睛。
陈平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与那个手腕轻轻拧转的少女,狠狠瞪了一眼,以心声警告道:“这位姑娘,可别恩将仇报啊!”
少女一脸无辜,打了个酒嗝,掩嘴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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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离开那座茶棚后,就没有再去蒲山,而是临时起意,并未重返仙都山,稍稍绕路几分,走了一趟名为“燐河”的水域地界,因为自家那条风鸢渡船,跨越三洲山河,在这桐叶一洲,从北往南,依次是清境山青虎宫,自家仙都山,灵璧山野云渡,大泉王朝桃叶渡,一条支流众多的万里长河,然后才是玉圭宗和最南边的驱山渡。
加上宝瓶洲和北俱芦洲,渡船停岸渡口各五座,总计十七处仙家渡口。
一行人御风悬停白云中,陈平安看着脚下那条大河,位于水源附近,大地之上已经有了个仙家渡口的雏形,当然是别家的。
这条与西海衔接的万里大河,早有多方势力,都不约而同相中了这处极有可能成为聚宝盆的风水宝地,因为这附近的广袤地带,别说宗门或是宗门候补,连个喊得上名字的元婴境都没有,只有几个忙着做供奉当国师、或是开山立派的金丹地仙。
所以就有五六个离着自家山头颇为遥远的仙家势力,或者与那些附近刚刚复国、或是最新立国的山下王朝以及藩属,一方出钱,一方出人出力,或是几个有香火情的仙家门派相互结盟,陆陆续续,开始在两岸自建渡口,再请那些精通水法的修士,出山相助,或施展本命神通或布阵,聚拢长河水运,凝聚不散,再与其他势力争抢天地灵气。
是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一张桌子上边吃同一碗饭的,谁多吃谁就少,谁吃饱谁就饿肚子。
陈平安沿着那条大河继续赶路,去往河流中段,很快就到了那处此行目的地。
按照崔东山的说法,各方势力勾心斗角,明里暗里,打了几架,最后大河源尾两地,再加上中段,只有三家山头,算是站稳脚跟了,其余几股势力,都陆陆续续或主动或被动放弃了。
结果一处半途而废的河边渡口,能拆掉能带走的,都已经搬迁一空,倒是还留下个渡口雏形的壳子,只是那边的渡口地基已经打好,别小看这些土工事宜,光是夯土一事,就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只说渡船落地靠岸一瞬间的那份山根震动,若是渡口不够结实,当场就要出现一个牵连甚广的大坑。所以此处渡口的旧主人,算是亏了一大笔神仙钱,实在是没把握能够挣钱,就及时收手撤出了。
建造山上渡口一事,就是个拿金山银山去填补一个巨大湖泊的活计,风险巨大,可以视为一场豪赌。
除了大兴土木,打造山水阵法,建造出一处处停泊船坞,之后聚拢山水灵气一事,又是一笔巨大开销,不然哪家渡船脑子进水了,愿意在此花钱停靠补给灵气,而且一旦渡口建成了,结果到头来就没有几条渡船光顾,更会入不敷出,神仙钱打水漂不说,还会连累师门吊死在一棵树上。一件鸡肋的法宝灵器,还可以转手贱卖,可是这种趴窝不动的山上渡口,谁肯傻乎乎接手?
再者任何一座崭新渡口的出现,对于邻近仙家渡口而言,就是一场夺人财路的,无异于大道之争。
因为渡船数量的增增减减,大体有数,新建渡口,就要从同一只碗里分走一杯羹。
陈平安望向脚下大河,
这就是继牛角渡、野云渡之后属于自家山头的第三处仙家渡口了。
在外人眼中,此处崭新异常的渡口“遗址”,已经被某个不要脸的门派的某个不知名仙师,白捡了个现成。
一个白衣少年,前不久在那边摆了个摊子,迎接各路豪杰,一张桌子,摆上三碗酒,对外扬言,三拳,三道攻伐术法,剑仙嘛,就只能递出两剑了,三剑哪里扛得住。
反正老子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三招两剑打死我,报数十下,老子如果还没能起身,这座渡口就是你们的了。
所以相距不过千里的那座渡口,重金聘请了一位金身境的武学宗师,来此出拳。
那眉心有痣的俊美少年,吓了所有观战修士们一大跳。
不是少年扮猪吃老虎,如何术法通天,而是被人问拳后,只挨了一拳,就倒飞出去十数丈,满地翻滚,然后老半天倒地不起,还要颤颤巍巍抬起一条胳膊,大概意思是说缓缓,先让我缓缓,我马上就可以站起身,我一定可以的……
那个金身境武夫递拳之后,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也没马上出手,问拳当然是真,毕竟拿了邻近渡口仙师一笔神仙钱定金的,可他不想真的闹出人命来啊。如今大伏书院规矩重,只要是山下纠纷,死了个谱牒仙师,都是需要立即跟书院报备的,他这辈子打小就最烦读书,自然不想去大伏书院补上一笔读书债。
等到那个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拍了拍胸脯,才说了一句再来,结果就是一口鲜血喷出,差点就躺在地上继续休息去了。
所以那位武夫的第二拳,只得稍稍收力几分,仍是打得那个白衣少年在空中转圈圈,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武夫当场就纳了闷了,自己这一拳,不说如何轻巧吧,可是不管如何,肯定并无旋劲拳罡啊。
第三拳,武夫几乎算是硬着头皮加重力道了,毕竟三拳过后,如果少年还能站起,自己就算白跑一趟了,会少去半数神仙钱。
这拳过后,可怜少年,数次双手撑地,想要爬起身,又数次口吐鲜血,重重趴下,奄奄一息,最后面门贴地,颤颤巍巍抬起一手,竖起大拇指,大概是想说……好拳?
如此一来,让那个金身境武夫,都有些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