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少年仍是在快要数到九的时候,坐起身,再踉跄站起。
武夫赶紧将少年搀扶起来,扶着他,或者说是拖着少年一起去往那个酒摊子,武夫自己喝了三碗酒,双手抱拳告辞,说是得罪了。至于赢了拳才能收入囊中的剩余半数神仙钱,这位金身境武夫是半点不多想了,爱咋咋的,反正老子下不去那个狠手。
当天那个正在燐河源头建造渡口的势力,就马上请出一位金丹境瓶颈的老修士,两件本命物,配合攻伐术法,极有杀力。
几乎是一瞬间的接连三道术法过后,白衣少年躺在大坑之中,衣衫褴褛,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结果不等十个数报完,就艰难起身,醉汉一般,走向酒桌那边,老金丹未能得手,只是冷哼一声,不喝酒便御风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在大河入海口的那座渡口,就派了一位金丹境剑修出马,御剑而至。
结果这场架打得更莫名其妙,肉包子打狗了,不知怎的,那个金丹剑修,好像只是与那少年以心声聊了几句,竟然就开始翻脸不认人,剑修收了一大笔定金后,倒是没赖账,却是朝那条大河,祭出本命飞剑,三剑劈空,打完收工。
这也就罢了,那个狗日的金丹剑修,竟然代替那个白衣少年,看守摊子,还对外扬言,说是改规矩了,问拳问剑,切磋道法,都照旧,但是他会还礼三剑。
如此一来,谁敢来触霉头?
这位金丹剑修,大一百岁了,刚刚三甲子,名为陶然。
是桐叶洲本土剑修,却一直是山泽野修。
如今就在河边捕鱼,偶尔抓只老鳖,炖上那么一锅,先前来时就带了七八种佐料,绝不亏待自己。
陈平安早早落在河畔,散步走向那处简陋摊子。
远处那位剑修,正在岸边拖拽着一张渔网往摊子走去,有几条鱼在网中活蹦乱跳。
就是不知道这位剑仙的手艺如何。
陈平安之所以会来此地,其实还有一件密事,就是有人会在渡口附近,在此立国,而不是复国,不过准确说来,勉强也能算是一种复国。
仙都山的青萍剑宗,未来下宗祖师堂谱牒修士,元婴境剑修邵坡仙,会帮助身边那个婢女蒙珑,为她赐姓独孤,改名为独孤蒙珑,他自己则继续躲在幕后,准确让宝瓶洲那个注定复国无望的旧朱荧王朝的独孤姓氏,在桐叶洲重新开国,重建太庙,既可算是延续了国祚,又与宝瓶洲故国适当撇清了关系。
这一切,邵坡仙当然是得到了崔东山的授意和支持。
以中岳山君晋青的性格,肯定会在自家山头那边……再次向南方作揖遥遥礼敬了。
那位金丹剑仙到了摊子旁边,甩了渔网在地上,指了指桌上三碗酒,与岸边走来的那拨人,以拗口别扭的一洲雅言,跟对方出声提醒道:“我如今是仙都山,暂不记名的客卿。”
剑修陶然先自报名号,再伸出手指,遥遥指了指那张桌上的三只酒碗,说道:“通知一声,如今规矩有变,各出三招。”
至于仙都山在哪里,这个身为不记名客卿的金丹剑修,其实他自己当下也不清楚,只知道在北方,暂时当家做主的,就是那个白衣少年,姓崔。
之所以“临阵倒戈”,
一来自己早年在那场战事中受了伤,剑心几乎破碎,道心更是稀烂,其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糊金丹了。
不愿去公门里边当差,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受不了那些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的嘴脸。
不然再不济,陶然也还是个金丹境,还是剑修,怎么都不至于抛头露面,挣这种丢人现眼的神仙钱,做这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跑腿勾当。
只是到了这边,确实打不过对方,实力悬殊,那个貌若少年的家伙,竟然是个元婴境。
再就是对方,承诺自己哪天正式担任了仙都山的客卿,就可以得到一件可以用来缝补剑心、温养魂魄的山上重宝,法宝品秩。
只不过这类嘴上说说的漂亮话,他没当真,山泽野修有点好,就是懂得认怂。
只是此外还有个添头,真正让他心动了,跟钱什么的没关系,那位姓崔的,说自己认识几个剑气长城的剑修,以后可以帮忙引荐一二。
陶然半信半疑,当然怀疑更多。
因为如果没有记错,桐叶洲去过剑气长城历练的剑修,好像就只有一个名叫王师子的剑修。
与自己一样,是惹人嫌的山泽野修出身,对方是在金丹境去的剑气长城,
虽说去时金丹,回时还是金丹,但就凭他敢孤身前往剑气长城,并且愿意置身战场,陶然就愿意由衷佩服。
不过这家伙脑子抽筋了,竟然跑去桐叶宗当了祖师堂供奉,从山下豪杰变成了山上走狗,就当是自己看走眼了。
陶然自己当下的处境,也是自找的下场,杀了一头金丹境的妖族小畜生,还是对方托大了,只是很快就被一位元婴老畜生的扈从重伤了,一把本命飞剑,就是在那次受创,惨不忍睹,缝补起来,铁定是个吃钱无数的无底洞了。其实当年硝烟四起,哪里不是实力悬殊的战场,一边倒的屠戮?
无数京城、陪都、州郡城池,被妖族大军席卷而过,这位山泽野修出身的剑修,都忍住了,关我鸟事。
到头来只是因为一件小事,约莫是自己脑子一样抽筋了吧,反正就是终于没能忍住。
没办法,有些苦头,总是吃了一次又一次都不长记性,这辈子都是这个鸟样了,改不掉的。
不曾想,最后只有那个自己原本最反感的姜尚真,才算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