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不着!我请朋友帮忙的,我还想要个儿子。”
“我也像要个孙子。”老乔头也说。
“这就对了。要儿子是假,要孙子的是真!”
“现在不是以前,党有党规,国有国法,不是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乔头土改时入的党,虽然没起什么模范先锋作用,但毕竟是党里的,多少有点儿党规。所以,他就叫起北房的三狗儿,让他上前,自己退后,哄走黑冲女人。
可是,黑冲女人也是只城头上的麻雀儿,经过炮火了,做她们这行工作的,是碗红脸饭,软了不行,有些得寸进尺、讨盐讨醋、五花八门的人,光靠宣传,哪怕是说本天书,他也当耳边风。光硬也不行,不通过深入细致的群众思想工作,多数群众不买账,基本国策不能深入人心,工作不能展开。
所以,她这面计划生育先进红旗一直保了五年,靠的就是宣传教育,打好群众基础,变少数人的被动防御,为多数人的自觉遵守。面对少数顽固对象则软硬兼施,达到工作目的。
今天这一户,也是件棘手交易。
春嫂看了看三狗儿的来势,知道他父子是有准备,有预谋的,于是也沉下脸:“你小子说话声音小点,全庄几百个做了绝育手术的男同志,都请朋友帮忙,这还叫什么计划生育?”
“那你管不着,我家的事,你别管!请你出去!”三狗儿竟敢动手要拉春嫂。
春嫂两手别在身后:“怎么?你要打架?”
老乔婆怕三狗儿真动手:“三狗儿!”
老乔头也咳一声。
三狗儿软了些,伸到前面去的脖子也缩了回来,嘴里不服气地小声骂:“破娘们!老子·····”
“啪!”三狗儿老子后边的词还没出来,左腮帮上电闪一般落上了五指印,眼飞金花。等他定了定神,想看看是谁打的,春嫂两手剪刀式跳到他跟前,又成茶壶式一手指着他鼻子: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你妈妈的!还有脸骂老娘!你头顶上尿渍还未干!老娘在马勺子做姑娘开始,哪一个敢说我一个不字!你倒给我交出来,我在马勺子偷了几个汉子!说!”
老乔头也站起来,先拉开三狗儿,冲儿他家的:“他虽然是个结了婚的人,还像个畜生。日你妈妈的!睡觉还不知横竖呢!你怎听他的话就当真了呢?”
春嫂也有些越扶越醉:“我不管,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是公民就有遵守法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四十九条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一点,又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条例第七条:今晚又如此围攻计划生育工作人员,三狗儿,看看你还有没有胆了?是不是上茅厕一顺溜拉了?”
春嫂这番话分明是吊起驴子叫马叫,她知道这一切主张是老乔头出的,三狗儿只不过是被推上来挡挡风头。
三狗儿像根落在水里的油条。
老乔头在凳子上卷起莫合烟。
屋里出现短暂的平静。
三
春嫂火也小了。
她扫了一眼家里的几个人。
“乔爹,我们多年来一个庄上住着,眼睛挨着鼻的邻居。你我都是党员,你的党龄比我的年龄还大,也用不着我对你宣传什么政策、法律。这事我看宜早不宜晚,叫三狗儿女人去县院做个流产手术,大家面子全过得去。虽然你这二狗女人装,三狗儿女人养的点子很聪明,但庄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到那时,你的面子,他们的面子,我的面子,将来这个孩子的面子,都没有好处的。”
众人不语。
老乔婆听说叫三狗儿女人去刮胎,就像一件有刀刮在她心上,一旁抽抽泣泣地摔起鼻涕。
“乔婶,你?······”
“你不要再劝我了。”
春嫂想劝劝老乔婆,刚一碰上,被她扭摔过来,便放声扬起了“徽州哭派”的长腔,哭着诉着,诉说的内容大致是:她命苦,她苦命,没个孙子,没福气。还指桑骂槐地指责春嫂,做了伤阴德的事,来世要变狗什么的。
哭着哭着,老乔婆的手开始拍打起来,最后从凳子上滑到地上,蹬腿舞手滚打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