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帝位坐着,如坐针毡呐。外有敌寇虎视眈眈,内有世家掌握权柄,朕有愧于臣民,有愧于先祖,更有愧于你,还有你母亲。”
这双枯瘦的手像是被一层皮包裹着的骨头架子,上面斑斑点点,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还有些冰凉。
司马绍沉声道:“儿臣此去北方,见了流离失所之人,横死他乡之人太多,您立了晋南,守了一方太平,后世也无人能指摘。”
司马睿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手,他此生,也就做对了这一件事,“社稷之事自有后人评说,但朕这些年忽略你良多,以至于你遭奸人所害,差点儿。。。。。。唉。”
司马绍回握住那只孱弱的手,想起所谓“遭奸人所害”的日子,鬼使神差地说:“明日儿臣宣了王桓进宫,我带她来见见您吧。”
司马睿听见这个名字,手上稍稍抖动一下,想了一会儿恍然道:“他救驾有功,见见吧。”
说完,他似乎也忘记了刚刚想说什么,精神头又些不济,转而躺下,司马绍又在此坐了一会儿,见他彻底睡过去,才起身出去。
第68章卷二群雄逐鹿40-拒绝
刚刚出了大殿的王遐并没有走,转身去了偏殿等待,庾珉见外头没什么人,也跟着过去。两人自从宫乱平息,今日是第一次见。
朝局动荡,司马绍在宫内养伤,外面大大小小不便出面的事便都有他去办,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与司马绍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关系也几乎被放到了台面上。
适逢新旧两朝交替,人心浮动,庾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来新皇的表兄,怎么看都是未来朝堂上的新贵,何况庾氏本来也是晋北世家大族,只不过这些年动荡,一直人丁寥寥才衰落至今。
有心人或笼络或打压,都紧紧盯着他。庾珉虽说顶着中书舍人的官职,倒也不敢像之前动乱中一样,招摇地在宫中行走。
偏殿内
王遐身边只有贴身跟着的婢女琉汀,这会儿正低头为她整理裙摆,小声说着:“夫人,前段时日宫中不太平,庾先生受了家里公子托付,对您多看顾一二实属正常,但如今。。。。。。您也知道,这宫里人心,您还是小心应付。”
王遐闻言,稍稍沉了沉心,琉汀自小跟着她,两人虽是主仆但情谊深厚,如今她这样说,怕是已经听见些风言风语了。
她早料到这样的事情,心里不惊慌,但却又些失落,嘴上解释着,“这段时日已经避着了,今日恰好陛下宣召,躲不过去罢。”
话音刚落,门外边传来敲门声,琉汀刚刚便注意到了,抬头望着王遐,“那奴婢去将庾先生打发了。”
“别,别急。”王遐身体反应比嘴快,当即伸手挡在了琉汀胳膊前,转而又讪讪地收回,“他是桓儿的朋友,我亲自来。你先将人请进来,然后出去守着。”
琉汀有些为难,“可,可是。。。。。。”
王遐稍稍冷下脸,“你不相信我?”
“奴婢不敢,夫人自有决断。”
琉汀低下头退出去,将门外之人请了进来。
纸窗木门,庾珉站在门口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一清二楚,明知此时他应当离开,脚步却好似粘在了地上,挪动不了一点。
若他此刻走了,恐怕此生不会再与王遐有任何交集,他恍然又些不甘,等到琉汀前来开门,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迈步进去。
两人出于礼法,以屏风相隔,王遐坐在后面,庾珉跪地在前。
“庾大人不必多礼。可是陛下那儿有什么要交代的?”
王遐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有些陌生。
庾珉起身上前一步,看见屏风后面的人,“并非,是臣有事。”
王遐端直着身子,手指捏在袖口里,眼神却一直落在屏风后面的人身上,有这面屏风挡着,她做什么都能遮掩的很好,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语速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慢一些,“先生今日为陛下诵读经书,想必是渴了,先尝尝今春才贡上来的新茶,再说正事不迟。”
王遐就着手边简单的器具,沏了一壶新茶,倒了一杯,然后端起,起身绕过屏风,打算将茶杯放在屏风边的桌子上。
谁知随着她起身,庾珉也向前几步,两人距离不远,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端着茶杯的手,吓得王遐一个激灵,手中茶水一下子撒出半杯到庾珉的手背上。
刚刚烧开的热水还冒着热气,一下子就将皮肤烫出一个显眼的红印子,在白净的手上格外醒目,王遐想抽出手拿手绢擦拭,却被庾珉更用力地握住了。
王遐不敢继续挣脱,生怕把手中剩下的半杯茶水液洒出来,只能皱紧眉头,抬头望向他,“你。。。。。。”
庾珉眼睛直视着王遐,里面明晃晃地夹杂着某种热切的情绪,让王遐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本打算说得话,甚至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太久,将脸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