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谨慎着些,”我提醒他,“你要留下和陛下要你留下,可不是一回事。”
他放下笔,道:“到底是凶是吉,算上一卦不就知道了?”
“阮公子还会卜卦?”我惊讶道。
“自然,”他爽朗一笑,“你忘了我们阮家是做什么的了?”
说着他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来一个龟甲,又在钱袋子里摸了三枚铜钱,将铜钱置于龟甲之中,摇晃之后倒在桌面。
连续作了六次,告诉我说:“以卦象来看,此乃……”
“什么?”我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追问。
阮言一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凝重表情,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笑道:“自然是大吉之象。”
不知什么缘由,他虽说是大吉,但我心中依旧忐忑,隐隐觉得不安。于是追问道:“你卜得准吗?”
闻言他看着我的眼睛朝我面门缓缓靠近,突然间哈哈一笑:“枯骨死草,何知吉凶?我们尽人事便罢了。”
阮言一这一笑,让我释怀许多。他说的不错,尽人事便罢了。
回去向沈涤尘复命的时候,再次经过御花园。此时均瑶已经回去了,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中,只有梅花在凌寒独开。
我缓步走到梅花树下,举手摘了一朵梅花放在鼻子下轻嗅。凛冽的清香沁入肺腑。
“娘娘,天凉,早些回去吧。”鹅黄在一旁劝道。
将手中的梅花重新放回枝头,我轻叹一声:“先让我喘口气吧。”
鹅黄将我扶到亭中小坐,图南随口说道:“瑞雪兆丰年,今年必定要丰收了。”
“是有这样的说法。”鹅黄点头。
看着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我默默在心里想:若是去年也是个丰年,是不是妆成就不会死?
连日来照顾沈涤尘,替他料理多方事务让我疲惫不堪。但我就是不敢停下来。我怕我一停下来就开始止不住地想妆成。
我不敢想她死前是多么的绝望,无助。
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就好了。我无数次这样假设。若是把她带在身边,她就不会死。她可以一直陪着我,我会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我有的我都会给她。
图南与鹅黄看出我的消沉,轻声问道:“娘娘是又在想妆成了吗?”
回到宫中短短几个月,好像天地轮转,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了。我勉强笑笑,道:“我就是今日太累,歇一歇罢了。”
她们二人面露担忧,我起身再次笑道:“真没事。咱们回去吧,陛下还等着呢。”
回到沈涤尘寝殿的时候,他正将一把匕首拿在手中仔细摩挲。这把匕首曾被张念抵在他的胸膛,他非但不怨不恨,反倒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睹物思人。
我故意轻咳一声,只见他迅速将匕首藏到垫子下,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问我:“皎皎回来了?可有探明阮言一的意图?”
“我替陛下问过了,”我道,“一开始阮公子确实推托说阮家不得入仕。不过后来我劝了许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其间还以利诱之。他最终松口说愿意供陛下驱使。”
“太好了,”沈涤尘一把将我抱住,“朕明日再见他详谈!有了阮言一,朕多了一大助力!”
他的手轻抚我的背,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丝丝寂寥:“皎皎,有你在朕的身边,朕才不是孤家寡人。”
此刻我们不是帝后,不是夫妻,只是两个短暂的相互依靠在一起怀念故人的可怜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与故人还有相见的一日,而我与故人已经阴阳两隔。
两日之后,距离应京最近的贤王沈庭风已经在官驿住下,递了帖子要求觐见。
沈涤尘看着沈庭风递上来的帖子,向陇客问道:“阮先生的琉璃瞳可准备好了?”
“回禀陛下,”陇客据实言道,“这琉璃瞳制作极为繁琐,阮先生说过,就是日夜不停,也需得半月有余才能完成。”
“哼,”沈涤尘将手中的帖子扔在桌上,滚烫的茶水被打翻,“贤王一行人正候在驿馆,难不成让他们等上半月吗?”
害怕茶水污了桌上的折子,我想也不想拿着手帕就要去擦。刚伸出手却被沈涤尘一把拦住:“小心烫手。”
陇客叫来人将桌案收拾干净,我安抚沈涤尘道:“陛下,我年幼时多得贤王的照顾,与他有些交情。不如让臣妾去将他接到行宫之中,让贤王与他的生母皇贵太妃母子二人先行见上一见。他们久别重逢,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沈涤尘面上没有表情,对我的提议不置可否。左手习惯性地转动着右手上的扳指。
第103章
“就按你说的办吧,让道可陪着,礼部的人就不必去了。”沈涤尘在心中权衡许久,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