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又好笑又好气:“你就打量着她们瞧不出我的用意”
“就得让她们知道,姑娘是个明白人。”翠墨撇了撇唇,又绽开笑颜,“姑娘的龙井已经用半滚的水泡着了,一会儿沏过两遍,就给姑娘润喉。”
侍书气恼地跺脚:“翠墨,往常你也是个晓事的,怎么这会儿不但不劝着姑娘,反倒跟着姑娘胡来?”
正文痛快淋漓
“不是胡来。”探春淡淡道,“翠墨说得是,就该让她们明白。”
侍书虽不十分明白,但见她发了话,只得提着半颗心立于一旁。
探春抬手拿起杯子,翠墨笑着阻止:“姑娘忘了,这茶是喝不得的么?”
“我知道,就做个样子,算来也该到门口了。”探春笑道,“我有好茶,才不喝这个呢”
话音刚落,便听见了动静,与翠墨两个会意地笑了笑,低头果然装做喝茶的模样,只是水不沾唇罢了。
王熙凤领了一众人进来,笑道:“三妹妹还不曾歇下么?”
探春“嗯”了一声,帮作不解地问:“凤姐姐,黑灯瞎火儿的不打发人休息,怎么忽然想到我这秋爽斋来串门子?明儿一早来,也是使得的。”
王熙凤看她衣着齐整,两个丫鬟侍立一旁,头发也不曾打散,分明是得了讯息,故意守着她上门呢恐怕这间秋爽斋,不大好抄,心里便自有了三分馁意。
“因丢了一件东西,太太说甚是要紧,连日地访察不出来,恐怕旁人诬赖了这些女孩子们反倒不好,越性儿地大家都搜一搜,也使人去了疑心。”
探春觉得杯子有些烫手,只得遗憾地把茶盏放在一边,面无表情道:“偏是我们的丫头们是贼不成?若果然是,那我便是那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了我的箱柜罢她们若有偷了什么的,全都交给我藏着呢”
说着,也不待王熙凤回答,便命侍书和翠墨两个把箱柜依次打开,又令小沐和艾官也进来,将镜奁、妆盒和衣包若大若小的都一齐地打开。
王熙凤略觉不安,想要伸手阻止,又怕没个结局不好对王夫人回话,动了动唇,还是忍了下来。
探春站了起来,殷勤地拉住了王熙凤的手:“凤姐姐,你过来看看可有些什么赃物,细细地搜捡一遍,也好还我们一个清清白白名声儿。我的丫头们伺候得甚是得力,我可不想她们因着跟了我,反受这些委屈”
“怎么会?”王熙凤见她脸上神色淡淡,目光中却精光微显,心中暗觉不好,恐怕自己这一趟的差事十分难办,赶紧赔上了笑脸,“你也知道的,嫂子我也不过是奉了太太的命令来的,妹妹千万莫错怪了我。不过是应命行事,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儿?”
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叫平儿和丰色帮待书等人关上箱笼。目光早一扫而过,不过是寻常的衣物等物,还有些书画卷,也不是她想要寻的东西。
看王熙凤如此精乖,探春倒也不好过份为难。何况,毕竟份属姑嫂,桌边的热茶是无论如何是不能泼上去的。
平儿骂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替三姑娘把东西收拾了”
于是跟来的丫鬟们都帮着收的收,关的关,倒也手脚伶俐,只不多的功夫,便重又把箱柜收拾妥当了。
探春暗想,恐怕她们这一趟大张旗鼓地进园子,主要还是为了搜丫头们的东西。自己不发威,还不能这样揭过。可不提侍书和翠墨两个,跟自己如姐妹似的,就是小蝉、半夏、当归、小沐她们,也都尽着心地服侍了自己一场,总不能让她们蒙受不白的冤枉。
再者,要自己咽下这口气,也不情不愿。因此,一俟箱柜都收好了,便道:“我的东西倒是许你们搜阅的,翻个底儿朝天也没二话。可要想搜我的丫头们,这却不能够。她们那儿但凡一针一线也没得藏着掖着,要搜要检的只管搜我的。若是刚才还不曾看清楚,不如再打开来瞧上几眼。”
王善保的急忙赶上去:“哎哟,三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儿,是太太的意思,并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自作主张。连宝二爷屋里的袭人都自个儿打开了箱笼让我们查过了,姑娘可不是难为我们么?”
“我自在这里跟凤姐姐说放儿,哪里轮得着奴才插嘴的份儿?”探春板下脸,丝毫不给面子地喝斥,“袭人的身份,难道就比我的侍书身份高么?她们一样都是大丫头,拿着头一份的月例银子。你自去回了太太,说我违背了太太的意思,该怎么治我自去领。”
王善保家的脸上挂不住,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只不敢放出声儿来,探春一个字都没能听清,转头又对着王熙凤冷笑:“今儿早上咱们才说起甄家,好好儿的自家就抄起来,果然今日真抄了家去。咱们好的不学着,倒学起人家抄家了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若从外头杀进来,一时半会儿可杀不死。古人常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这个道理。必须得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王熙凤暗想,每常说三姑娘颇有见识,才得老太太的青眼,这一番话果然是大有道理。可自己领的这个差,却是王夫人亲自吩咐下来的,难道自己不知道这活计得罪人?自己若是管着家倒还名正言顺,偏是为了这个说不出的理由,不能由探春出头,现抓了她的差。
心里早藏了半日的怨气,因此拿眼瞧向了一众陪房的媳妇婆子,也不接话。
周瑞家的到底有些眼色,探春日常也奉承得好,因此很乐意不了了之:“既是女孩子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奶奶还请到别处去罢,也好让三姑娘好生安歇。家里的事儿多,这一向迎来送往,都要三姑娘打点呢,明天短了精神老太太那里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