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松了口气,总算这几个媳妇都算知机,于是欣然起身告辞。
就这么完了?探春瞪视着自己手边的茶盏,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水温都凉下来了,泼出去的效果可就差了些。
可那也比泼不出去强。
不甘心啊
把眼淡淡地朝着一众婆子,尤其是王善保家的看过去:“可细细地都搜明白了?若是明儿再来,要寻出些什么东西,我可就不依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再来搜吧,只要找些由头,趁着这茶还没温凉泼出去。
王熙凤看她脸色不善,急忙赔笑。王兴家的见势不妙,也赶忙道:“大伙儿的东西都在这里,也就不必搜了。”
探春冷笑道:“连我的包袱妆匣什么的全都打开了,还说没翻?你瞧瞧哪个箱柜还没有打开翻过?不如再打开一遍,别到了明儿又有话说”
众人无语,这不是你自个儿打开的么?
“是是,都翻过了。”王熙凤只求息事宁人。
探春微微勾了唇,似笑非笑:“明儿若敢说我护着我的丫头们,并没许你们翻,还是趁早儿说明了的好。若是不放心,不妨现下儿一样样地都拿出来翻搜了,哪怕把我的夹衫都拆了,我也没有二话,可别到明儿又来说话”
王熙凤头大如斗,还得赔上笑脸:“已经连妹妹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自然是个个都翻过了。”
自己存心找茬都找不上?探春恨恨地咬了咬牙根,转头又转向众人:“哦?那么,你们可也都搜得明白了么?”
周瑞家的、喜来家的、来旺家的齐声道:“是,都翻得明白了。”
王善保家的偏生觉得自己一路走来憋屈得很,好容易得了一趟差事,也没有找着表现的机会,走上前去微微地把探春的衣襟微微地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过了,果然是没有什么。”
探春拿话说了几遍,正愁找不着由头发作呢,见状不由大喜。脸上却作出勃然大怒的神气,右手一甩,早把王善保家的左脸打了一掌,左手也不得空,把那杯备着的茶,劈头盖脸地朝她砸了上去。
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不枉自己和翠墨心意相通的一番准备“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来拉扯我的衣裳儿我不过是瞧着你跟着大太太陪房过来的,瞧在太太的面儿上,你又上了些年纪,才叫你一声妈妈,当你真能上脸呢”探春脸沉如水,手里还拿着空杯子,颇有连杯子一起掼下去的意思。不过想到这套细瓷,也是水溶从景德镇带回来的,终究没能舍得,轻轻又搁到了身侧的几上。
饶是王熙凤见识过了些风浪,看到探春一连串利落的动作,仿佛预演过千万遍似的,也不由得发愣,半天作不得声。
王善保家的也被打得懵了,才挣出三个字:“我如今……”
探春不待她说下去,继续骂道:“仗着主子的势头天天作耗,专爱生些事。如今越性地了不得,打谅着我跟你们家姑娘那样的好性儿不成?由着你们欺负也不吭声,那你可是打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不是?太太的吩咐,我也不恼你,可你怎敢拿着我取笑?”
侍书早就哀叹一声,以手捂脸。原以为今夜能太太平平过去,谁知偏有个王善保家的去触着了自家姑娘的霉头。
可那是……邢夫人的陪房啊,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自家姑娘怕是真上了气,给气得糊涂了不成?泼了茶不算,干脆还甩了一个耳光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正文出口恶气
翠墨忍笑忍得极是辛苦,好容易调整好,赶紧扑上去,唱念俱全地继续演习:“姑娘可莫气坏了身子,王太医上回还说着呢,万事不可动气的。”
有吗?侍书暗中翻了个白眼,自家姑娘身康体健,王太医都不知道多久没上门了。说句老实话,她还真没有见到家里哪位姑娘比探春更健康的了。
探春眼珠微转,亲自宽了外衣,拉过了王熙凤:“免得叫奴才们来作践了我,凤姐姐你亲自翻检着,瞧我哪里私藏了东西”
王熙凤回过神来,只觉得脑门子突突地跳。眼看着这场戏即将落幕,偏是被王善保家的又坏了事,真恨不能拿手撕了她的嘴才好。
看着探春柳眉倒竖,倒显出一种平时不大见的英气出来,赶紧叫了平儿上去帮着探春把衣服仍旧套上,并亲自替她理了钗环,回首对王善保家的喝道:“妈妈吃了两口酒就疯颠了起来,前儿个把太太都给冲撞了。快快地出去,别再惹姑娘生气。”
周瑞家的仗着一直跟在王夫人跟前,比别人更有些体面,也赶上来赔笑脸:“总是奴才们不长眼睛,平常恃着在太太跟前儿有面子的,如今灌上了几口黄汤,便不识得人,做不得事了。”
探春的脸色缓了缓,王熙凤又再劝:“太医都说了,妹妹生不得气,这种闲气,快莫要生了。”
“我但凡有些儿气性,早一头碰死在这柱子上了,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呢你们也出去打听打听,有哪家的主子和奴才这样颠来倒去的?”
王熙凤脸上也不大好看,既气王善保家的出语无状,更兼毛毛燥燥,又怒探春抓住了不肯放,分明是要给她们一众人难堪。若是王善保家的再在邢夫人那里加油添醋诉说一通,自家那位婆婆免不得又要迁怒上自己。
所以,心里再不忿,可嘴里还要替王善保家的求个情:“二妹妹消气儿,她不过是吃了些酒,发些酒疯罢了,并非有意冒犯姑娘。”
“正是因为无意,才看出咱们家里连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奴才强过主子,对姑娘们都没有了尊重,又算是哪一出?罢罢罢,人我也打了,明儿一早我就先回了老太太和太太,再过去给伯娘赔礼。该怎么处,我都领下就是,绝不敢让凤姐姐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