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叹息:“为了不重蹈二姐的覆辙,我自然只能悄悄去见了再作打算。若能自己作主,自然不会想要包办……”
水溶虽有新妇,但探春却保留着当初见他时候的那份美好。交情不在仁义在,他至少不会害她。
翠墨麻利地收拾了东西,也不过是件灰朴朴的旧衣,以备不时之需。侍书见惯不惯,只是淡淡地表示不满:“又出去啊?等会儿有人找来,又得我来圆谎。”
“锻炼你的口才和随机应变能力。”探春笑嘻嘻地扬长而去。
后门口早停了一辆马车,就是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许是日晒雨淋的年头久了,连漆也有些斑驳。总之……从大街上驶过的马车里,十辆里面至少有六辆是这个样子的。水溶做事,果然滴水不露。
心里微微有些酸涩,探春却不及多加考虑,掀了帘子进去,便觉得马车即时启动。
探春难免心潮起伏动荡,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回路上的时间未免长了些,往常去北静王府,就这时候早该到了。
忍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不安,掀起帘子看时,却发现这哪里是去北静王府的路?沿途田地里青青的麦茬,分明是往郊外去的
转眼看向翠墨,她也是一脸的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难道是被绑架了?可她思来想去,除了别人知道她是“金粉世家”的后台老板之一,否则没有理由来绑她一个贾府的庶女。
“赶车的大哥,这是往哪儿去?”探春安抚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心,扬声问道。
并不宽厚的背影肩头微微抖动,随即发出一声闷笑,那声音竟是十分熟悉。虽然一时没能想出是谁,但探春心中大定。
“倒叫姑娘受了惊,只是那边儿如今新添了主妇,自然不大便当。如今要去的,却是另一处的别院,王爷一早就去相候。”
探春听出了他的声音,顿时大喜:“柳湘莲?怎么会是你你怎地与王爷在一块儿,我上回还听二哥说起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说你要削了头发去做和尚我还替你很是伤心了一把,怎么回来也不通个消息,叫我们平白的牵挂?”
柳湘莲转过脸上,宽檐大帽下,可不是那张让薛蟠生出误会的俊脸?兴许这一次出门的时间有些多了,脸上尽染风尘色,反倒去了那点若隐若现的女气,下巴显出两分刚毅。
“原是知道你们兄妹都是性情中人,只当时实在心灰意冷,脑袋一懵,削了一缕发。不过,我哪里是能做惯和尚的?才走到五台山脚,遇着了王爷家的总管,便一路又办了些事情,才刚回京,听说王爷要来接姑娘,便自告奋勇地来当了一回车夫。”
探春笑道:“今儿我的面子可真够大了,竟得你亲自驾车。你竟不出声,害我以为有人拐卖了去,一阵儿的紧张。”
“姑娘的胆识,我可是见识过的,倒还真想看看姑娘有多么紧张呢”柳湘莲哑然失笑,“我回来去看了你的庄子,今年的粮食打了不少,茜雪她爹又自己砌了一个粮仓,说是你不让卖,为什么?”
“民以食为天,若是碰上灾年荒年的,就是有银子也没地儿买去。手里有上两年的存粮,心里便底气十足不是?”探春笑道,没敢说贾府的败落,也就在这一两年之间。到时候,兴许她能把人接到自己的庄上。虽然小些,总好过无处存身。
都说狡兔要有三个窟,她如今还在忙着往金陵去造一个呢贾芸已经说定,过了新年就和小红去金陵,听说两人情投意合,贾芸让寡母亲自上门提亲,双方都看定了日子,就在大年初六那天成婚。
探春为两人高兴,说起来自己还是个现成的媒人呢到时候,少不得要去讨一杯谢媒酒喝。
柳湘莲不以为然:“你也太仔细了,谁会抛了你不管?就是王爷不方便出头,还有着一位呢”
还有谁?探春听得一头雾水,待要追问时,马车却拐了一个弯,两匹马便同时缓下了步子。
原来这处别墅建在半山腰,倒是个极僻静的所在。
门口相迎的,除了水溶之外,还有数面之缘的南安郡王。探春知他兄弟俩感情甚好,却没想到居然到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地步。
不过诧异之色只在面上微微一闪,探春中规中矩地施了个常礼。水溶下意识地伸出手欲扶,却在伸到一半的时候,触到了另一双手,尴尬又怅然地收了回去。
“三姑娘请进。”水溶延客,探春抬眸,目光迅速地从水溶身上移到南安郡王的身上,对后者的出现略感不安。
山庄的规模并不大,只迎面一座玲珑的假山,巧妙地起着屏风的作用。转过路边的鹅卵石小径,眼前便开阔了起来。
全不似北静王府那般静美,陈设竟是大开大阖。檐廊的线条简洁流畅,就是厅里的家具也都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大气。
探春暗自纳罕,这样的布置,跟水溶的风格简直是南辕北辙。
水溶含笑道:“这是六哥的院子,今天我只是来作陪客。”
南安郡王脸色微显尴尬,却只一瞬,便恢复了平静。目光平视探春,并不回避,也显得坦然真诚,倒让探春刚刚又慌乱的心,立刻平静了下来。
“姑娘莫怪,只是小王久慕姑娘风姿,又知道姑娘素来是个爽利的性子,故今日冒昧,特请九弟传了信,千万求姑娘见一面。”
探春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看着水溶,又木木地看向他身旁的南安郡王水淞。心里却如明镜儿似的,贾母八十大寿那日,南安太妃特特地把她叫出来,原来是来相看未来媳妇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