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杨篱绝不会对万勇昌拔剑。池州渡见他神情凝重,默不作声地划破指尖。一滴血落在杨篱眉心。齐晟从思绪里回神,下意识看向池州渡。对方动作行云流水,修长的手指娴熟地沿着杨篱眉心往下画出繁琐的咒文。一缕轻浅的煞气没入对方身躯。刹那间,咒文燃起蓝焰。齐晟只觉得一阵阴风刮来,似乎有什么在无形之中变了。他正静静看着,池州渡忽然抬手,带血的指尖在他眉心轻点。心魂一震。仿佛意识陡然进入了陌生之地,他眼底亮起如同萤火的光点。齐晟愣怔地看向四周。一众混沌灰扑的灵无意识的地朝池州渡靠近,有些乖乖挨在他身侧,圆滚滚的很是可爱,有些泛着红光的则上蹿下跳地撞着他的身体。与想象中的阴邪大相径庭。池州渡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懒得理会这些小东西,所以任由他们放肆的山神。这一刻。齐晟甚至忘了自己蹲在乱葬岗是为了什么,眼中只有夜色之下被月辉赋予光芒的池州渡。他看清了对方冷漠之下,也许可以被称之为温和与宽容的东西。心跳不知为何变得异样,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这一幕,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荒诞的梦中见过一般。他喉结滚动,内心莫名焦躁,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想要抓住对方。直到一只灰扑扑的灵急匆匆从林中赶来,“咻”地一下跃进池州渡手心,极为舒适似的蹦了蹦。齐晟这才如梦初醒,手指微微蜷缩,倏地收了回来,惊疑不定地傻在原地。池州渡自然地伸出手,将灵递到齐晟跟前。发现齐晟直愣愣看着他后,顿了顿,低声提醒。“杨篱。”“啊,嗯。”齐晟错开视线,含糊地应声。杨篱之死(下)思绪清明后。齐晟并未过多纠结,权当方才的怪异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转而朝下望去。眼前的灵乖巧地跳进他的手心。虽说瞧着十分讨喜……但着实与杨篱生前规矩谦卑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这……当真是杨篱?”齐晟迟疑着问。“黯淡无光,则神识混沌。”池州渡注视着他手里的灵,“如置身梦中,尚未意识到自己死去。”“因此,会呈现出生前最真实的模样。”池州渡手指拂过蓝焰,齐晟掌心的灵也跟着一哆嗦,受惊似的往他手里缩了缩。“是杨篱无疑。”齐晟闻言试探唤了一声。“杨篱?”那团灵顿了顿,似乎明亮了一些。齐晟下意识看向池州渡,见对方点头,这才继续询问。“你……为何而死?”此言一出,尸身上的幽蓝火光更加幽暗了些。灰灵中泛出些许猩红的色泽。齐晟警惕地盯着他,却见这灵忽然转身,跃到尸身左侧的小腹。刹那间,火光由蓝变绿,印照着泛着红光的灵,阴森至极。莫非?齐晟心思活络,试探地伸手,鬼火并无温度,如水一般冰凉。不过轻轻一触,阴冷的滋味便随之指尖没入心底,令人毛骨悚然。他垂眼在尸体的小腹按压起来。
忽然,齐晟的指尖微顿。皮表之下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硬块,细微到他来回摸了三次才有所察觉。齐晟大致猜到了什么,下意识想附着一丝内力在指尖去探,谁料却毫无反应。他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继而默不作声地望向身侧的大佛。池州渡眸光微闪,慢吞吞伸出手,细长的傀丝没入杨篱的小腹。齐晟眼中闪过锋利之物映射出的寒芒,果不其然。一根细长如丝的银针被傀丝吊在半空中。不过……两人几乎同时察觉到异样,立即后退躲闪。“噗呲——”令人牙酸的动静响起。皮表之下传来内脏爆裂的声音,尸体倏地睁开眼睛,从口中喷出一大股鲜血,连带着周边的草地都未能幸免。他眼角蜿蜒而下两道血泪,紧接着是耳朵。齐晟攥紧了拳头。银针。又是银针。杨篱心性纯良,这些年跟在万永昌身后掌管灵鸠门内外事宜,可谓尽心尽责。他从未吝啬于内法秘诀。将自己的心得倾囊相授给师弟师妹,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动摇自己的地位,对灵鸠门忠心耿耿。九年前他们初遇时,齐晟还只是郑风的弟子。那时杨篱身形瘦弱矮小,笨拙地在后院调息却始终不得解,他见对方内力紊乱,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他跟前,随手解了对方困境。分明是举手之劳,他却像是得了什么大的恩惠,朝着他跪下磕头谢恩。齐晟那时性子还不圆滑,愣了一下后,伸手将他拽了起来。“不过举手之劳,兄台何故如此?”杨篱憨厚地摸摸后脑。“于我而言,已是大恩了。”齐晟摇了摇头,抬手与他碰拳:“客气了。”又过了几年,二人再度相见。那时他已经是平定江湖内乱,自立门户的年轻宗主。而阳篱则跟在万永昌身后,身形高大了不少。见到他后眼底有几分真心的笑意,却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只是躬身一行礼道,“齐宗主,久仰。”没了年少的稚嫩,血肉生长得愈发宽厚,却也依旧遮挡不住骨子里的卑怯。时至如今,曝尸荒野,无人立碑。杨篱于他而言,是一位故人。若一刀毙命尚能免些痛苦,可最终却连尸身都不得体面。齐晟在原地怔了片刻,缓步走回他身边。那双眼睛里布满了死气,血泪浸染之下,犹如随时会诈尸的恶鬼。但这世间,至少有一人记得他温润谦卑的模样。齐晟的目光停留一瞬,继而异常冷静地看向他的小腹。方才取出银针的地方破了一个血洞,源源不断的血与碎成一团的内脏汩汩涌出。——鬼食器。这是姬叶君的绞针秘法之一,以丧心病狂闻名。忽然,齐晟迅速抬眸。眼前划过一道红影,傀丝没入尸体的心口。而后,缓缓向上拽出一根黑针。刹那间。原本就青白的尸体顿时生出黑紫的毒斑,大片大片蔓延开来,一片狼藉。齐晟目光阴沉:“……毒?”“骨针。”池州渡摇头,攥拳碾碎了手中的骨针。“七日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