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谢小姐的说法,万象之宗也是卫某的师姐,我是她的亲师弟,我也并非外人啊。”谢玉珠见卫渊也理直气壮,不由得想起他刚刚说的话,问道:“你刚刚说你早料到大师父会有这么一天。你料到什么?你怎么料到的?”卫渊微微一笑,回忆道:“从前我濒临走火入魔,上袭明塔由师姐医治。师姐做事从来全神贯注,有一段时间却总是心不在焉,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恰逢时局大乱,传来消息说叶家人尽数丧生。”“而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师姐却又恢复如常。我试探下才得知,她竟然将所有关于家人的记忆,尽数清理干净了。”那时云雾缭绕的九十九层袭明塔上,叶悯微一袭青衣跪坐在蒲团之上,手握书卷平静地告诉他:她之前总是想起关于家人的一些过往,思绪时常被其所扰,令她无法集中。而现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她不会再想起他们,没有什么能够再打扰她的研究。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描述的那种东西,名为思念。彼时仍然年轻,入门不久的卫渊怔愣地看着叶悯微半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这位天才师姐,终有一日会被她所热爱之事毁灭。“师姐的聪明早早超越世人,因此她惯于独自探究,却又拙于洞察人心。一旦她踏入歧途,便只能越走越远,无人能拉她回来。”“有时候我觉得,师姐或许才是最怕寂寞的人。因为害怕寂寞,她把所有会让她感到寂寞的东西都舍弃了。”谢玉珠听着卫渊的话,她突然想起曾听人说四刀成台阶,被人踏于脚底,而千刀万剐才成神像,受众人供奉。那千刀万剐的不就是她大师父。谢玉珠心中难过,又怀疑地看向卫渊,问道:“卫大人,你究竟想利用我大师父和二师父做什么?”卫渊笑意暧昧不明:“谢小姐总是不相信在下。”谢玉珠心说,你怎么看都不安好心,要是真能全然相信便有鬼了。这几日从太清坛会传来消息,说已经联合朝廷大理寺已经审问过秦嘉泽,淮北叛乱中是他从中作梗,遣人使用灵器栽赃于朝廷军队。卫渊也不知怎么,竟将这罪状脱得干干净净,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但谢玉珠怎么看卫渊也不会无辜,更像是找了个替罪羊。“秦嘉泽做的这些天怒人怨的事儿,你真的不知情吗?”谢玉珠从她的乾坤袋中拎出嘲雀鸟笼来,质问卫渊道。卫渊看向她手里黑不溜秋的小鸟儿,问道:“这又是什么新鲜的法宝?”“你别管,只管回答我就好了。”卫渊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知道。”谢玉珠怒目而视:“他在豫钧秘密抓人试炼苍晶的事情,你也早就知情吧!”“水至清则无鱼。秩序未成正是至暗之时,总有人行有违天理之事,不如挑个自己眼皮子底下看得住的人,由他去做。”“你说得轻巧,你看得住他吗?”“那是自然。卫某在朝廷里混了数十年,秦嘉泽有什么野心,这朝中有谁曲意逢迎,暗地里想要扳倒我,他在与谁联络谋划,我都清清楚楚。唯一出乎我意料的,就是他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师姐的脑子,为此横生枝节。”卫渊挥挥手椅子便自动飞到他身侧,他悠然坐下,酒壶和酒杯纷纷而来自动倒满杯,落入他手中。
“我和仙门不声不响地僵持多年,谁也不愿先破坏平衡,在道义上落于下风。恰逢师姐下山,我也将天上城准备齐全,时势也该有所变化,总要推个跳梁小丑来打破局面。”谢玉珠手里提着的嘲雀安安静静,她看看嘲雀再看看卫渊,讶然道:“你还挺诚实的。”“欺骗是最下等的伎俩,这世上大多是肮脏的阳谋。”卫渊举起酒杯向谢玉珠一敬,他玩笑般说:“不过谢小姐之前说喜欢卫某,卫某却看不明白,谢小姐难道不是最厌恶在下吗?方才你从梯子上落下来,我救了你,却连一声道谢都没讨得。”“仔细想来我从未对谢小姐做过一件坏事,实在冤枉。便是林雪庚待我,也不像你这般恶劣。”谢玉珠脸上浮现出难以言表的郁闷神情,她似有心事,避重就轻道:“我从梯子上掉下来还不是你吓的……再说我师妹她就是懒得理你罢了。”“哈哈,师妹?你叫林雪庚师妹?”“闻道有先后,原本我就是大师父亲自收的第一个徒弟!如今大师父虽然认了林雪庚,但怎么说她也该排在我后面。”卫渊撑着脑袋看她,但笑不语。谢玉珠挑眉道:“怎么了?”“没什么,就是很期待这一声师姐。”卫渊悠然道。在大漠停留五日之后,叶悯微、温辞、谢玉珠终于决定应邀,启程去天上城。时势如此,权力的更迭已经开始,温辞和叶悯微知道他们无法脱身,不如入局一看。而林雪庚对于卫渊的邀请却不置一词。她与卫渊素来不睦,在鬼市中连卫渊的生意都不做,更别说是离开鬼市去往卫渊的地盘上。林雪庚站在那间曾经用来安置苍术的房间里,向从前一样倚着床架,低眸望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床铺。叶悯微看完叶麓原留影之后,来找她转达过一些他留下的话。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生命里又消失的人,给她留下的第一句话便是——希望你忘记我。他希望他的妹妹记住他,却希望林雪庚忘记他。——他说,你们的纠葛远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在你的上次轮回。恩怨情债随着他的死亡已经全部消散,互不相欠。——他从前喜欢过你,因为那时亏欠你而无法言表,如今还完命债终于可以坦诚。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原本就是个才华横溢的姑娘,从今以后还会有无数人爱慕于你,他只是这其中最普通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他知道你重情义,在意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他不想让你对他念念不忘,所以希望你不要再追问。——他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给一个姑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以后世人会记住这个姑娘,记住他起的这个名字。“雪覆千山,烟销尘尽。长庚西出,星明照夜。林雪庚。”林雪庚低声说道。人在念自己名字的时候总会觉得别扭,她也不例外。林雪庚摊开手掌,她的手心正躺着五枚古铜钱。三枚是她从她的宝库里找回来的,两枚是她从叶麓原染血的衣襟里拿出来修复的。那两枚挡下蝶鸣剑的铜钱上依稀还能看见一道道裂纹。她用红绳再次把这五枚铜钱穿好,系在蝶鸣剑的剑柄上,一如往昔。“好吧,我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