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个陌生人,我觉得这样很不错,可他不是。他非要让他自己不是。而他一旦脱离“陌生人”这个范畴,那副紧绷的样子就很让我烦躁。我总想朝他发火,让他撕掉脸上雪白的面具,让他抛开所有虚伪的装饰、坦诚地面对我。
我知道这样有点任性,可我才脱离了虚假的漩涡,真的不想再踏入另一个。
爷爷,听到这里,你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了。是的,我多少猜到了,可我希望他亲口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如果他坚持什么都不说,我会就此和他保持距离。而如果他说了……
爷爷,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做。我甚至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但我也不想庸人自扰了。等确认了他的选择,我再来考虑吧。
爷爷,我得走了,做游戏真是一件漫长而痛苦的事,玩游戏时乐趣无穷,可打磨游戏真让人头大。可即便如此,我也热爱游戏,我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独立游戏人,这点依然不变。
爷爷,下次我再来看你。
……
商挽琴站起来。
蹲得太久,腿都麻了。她只能边捶腿边走,又问家人都和爷爷说了什么,可他们都不肯说。他们又问她说了什么,她也不说。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彼此红了的眼眶。
离开时,又响起一串鞭炮声,宛如送行。
回去的途中,干妈打来电话,约晚上一起吃饭,说订了本地老字号酒楼的包间。
到了晚上,酒楼里坐满了人。大红灯笼里亮着现代的灯泡,照出一张张泛着油光的脸。到处都吵吵嚷嚷的,笑声混着饭菜的香味,热闹得让人有点头疼。
“清明节也这么多人。”商老师叹气。
“每年都这么多人呢。”奶奶笑道,“白天寄托哀思,晚上人间烟火,这才叫生活。”
爸爸竖起大拇指:“还是妈有见识!”
奉承得略浮夸,奶奶先瞪他一眼,这才又笑起来。
进了包间,另一家人已经在了。见了他们来,原本安静的包厢也霎时热闹起来。尤其父亲见了七七她爸,两个酒鬼都喜上眉梢,眼神一碰就知道,又得了个喝酒的好机会。说起来,七七她爸被限制得更惨,自从七七去学医,知道了酒精对人体的危害,就严令禁止他喝酒,于是他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几口。说是戒了,可心里还馋。
见他俩那样子,商老师就没好气,说:“掉进米缸的老鼠!”
干妈一直在笑,招手让商老师坐过去,又指着另一个座位对商挽琴说:“音音,你坐那儿吧。”
那个位置的旁边,还有个人安静地坐着。他难得没在用手机,穿得也休闲,两只手撑在桌上、抵着下巴,全然是大人面前的好孩子。
商挽琴坐下了。他没说话,却给她倒水。
她看他一眼,察觉不对,问:“你心情很糟?”
他侧头看她,表情闷闷的,片刻后才“嗯”了一声,低声道:“白天遇见了那帮人。”
商挽琴懂了:“医院那两位?”
他又“嗯”一声。
商挽琴叹了口气,看他茶杯空了,便也拿过水瓶给他倒一杯,而后两只手端起自己的杯子,郑而重之地说:“壮士,你真不容易,便让我敬你一杯!”
正准备豪迈地一饮而尽,发现茶水略烫,她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表情还严肃着。
他愣了一会儿,盯着她,噗嗤笑了。“现在心情不糟了。”他温声说,眼睛变得很亮。
商挽琴也对他笑笑。
等菜开始上,大人们也聊得热火朝天,商挽琴盯着面前的花生米,犹豫好一会儿,还是清清嗓子,开口了。
“后天是个大晴天。”她说,还是盯着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