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睡沉,这种似睡非睡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我在远处传来的救护车警笛声中睁开眼睛。朝窗外一看,外面早就黑了。我慢吞吞地站起来,打开电灯,拉上窗帘。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却没有东西可以充当晚餐。我坐在那里,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买点东西呢。我背对着冰箱,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这时门响了。我不去理会,我谁都不想见。见谁不见谁,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你在家吧?”
门再次被敲响,门口传来熊谷的声音。
“我数十声,你还不开门我就把门弄坏。”
一、二、三……熊谷开始大声数数。
————吵死了!
附近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但熊谷没有停下来。
四、五、六、七……
我站起来,打开了门。“嗨!”熊谷冲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小声数完七。我们谁都没说话,互相盯着对方看了很久。
然后熊谷略微低下头,踢了我的脚一下。
“你这人真是太倔强了。”
门口吹进来的风,带来了我已经闻惯了的熊谷经常使用的洗发水味道。我既不能把她迎进来,又不能把她赶出去,于是一直站在门口。不久熊谷抬起头,把我推到一边,进了房间。
“喂,当时你说有话对我说,是不是那些话?是不是要对我说你父母的事?”
我点点头。熊谷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房间正中央,无奈之下,我只好站在她面前。
“那些话不能对我说吗?我不值得信赖吗?”
“我没有自信,我怕把那些东西强加给你之后,你会讨厌我。”
“对不起,”熊谷说道,“我一点都不了解你的苦衷,一直让你独自一人承受着痛苦。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说道,“正因为跟你在一起,所以才在很大程度上解救了我。这点你肯定想象不到。”
“真的?”
“真的。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安心,才会有一种被赦免的感觉。”
熊谷轻轻地靠近我,然后紧紧抱住我。我被朝思暮想的温暖和柔情包围着。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象从前一样睡在那里。要从那里抽身而退,必须要有非常强大的意志力。
“你可以走了。”
我说。我不能继续对熊谷虚情假意了。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身体却离开了她。熊谷在我面前低下了头。
“你为沟口君的事生气了?”
“我没生气,我没资格生气。”
“你走了以后,”熊谷说道,“我想的,沟口君也是那么想的。可是我们没做成。我的身体没反应,不论他怎么努力都不行。沟口君是个好人。他对我说‘你需要的不是我’,说完他就离开了。自那之后我们一次都没见过。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了。”
熊谷抬起头凝视着我的眼睛。
“和你在一起我很有感觉,但和沟口君在一起我就没有感觉。这不正是人们所说的爱吗?”
熊谷的身体仿佛失去重心似的倒在我的臂弯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能够摆脱那种温暖、那种柔情的意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我的双腿是为了承受熊谷的体重而存在的;我的双臂是为了环抱熊谷的身体而存在的;我的胸膛是为了接受熊谷的额头而存在的;而世界是为了我们拥抱在一起的这一瞬间而存在的。
“柳濑,”熊谷的双手紧紧环绕着我的腰,“关灯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睁开眼发现熊谷不在身边。她应该刚离开不久,被子里还有余温呢。我看到桌子上有张字条,便从被窝里爬出来。
————今天还要打工,我去学院了。下班后我会直接过来。等着我!
我借着厨房的自来水洗了把脸,随手拿起挂在旁边的毛巾把脸擦干。
“哎呀呀,大团圆了呀!”
耳边传来惊讶声。
我大吃一惊,赶紧把毛巾从脸上拿开。我的目光和镜子里男人的目光相接,千是我转向男人的方向,男人就站在我旁边差不多快要碰到我肩膀的地方。男人优雅的笑容和无精打采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
“跟沟口君在一起她没有反应,跟你在一起她就有反应了。看来这是真的呀。可是,那种东西既不是爱也不是什么其他的,只是一种习惯而已。她的敏感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最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也没反应吗,对吧?她属于那种一紧张就没反应的类型,仅此而已。那就是爱吗?这不是开玩笑嘛!”
我没有回答他。脑中一片混乱。我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柳濑先生呀,你也真是的。温暖?柔情?那种东西,只要被人抱着,任谁都能感觉到,哪怕不是人也行。什么狗呀,猫呀,只要是哺乳动物就行。只要被抱着就会感到温暖,所以不论是你,还是别人,谁都可以的。如同她所指出的那样,你对她的个性没有丝毫兴趣。你只要有个可以作为拥抱对象的个体存在就可以啦。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