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决掉奉神和老月豺叛军后,荆国北部寝兵休战,西梧辽阔的疆域上还有诸多崇拜奉神的部落,它们暂时没有东进意图,也就不是当下关注的重点。
严珂和前桥决定先解决兴国内政问题,两人心照不宣地做出同一个打算,即遣兵随赵熙衡以皇子之名入敏都收回实权。
兴人曾嘲笑他是“小白脸”,到底没有男子外嫁的概念,仍将这位皇子视为自己人,加之他与老月豺行事风格截然不同,面子功夫做到极致,百姓闻其贤能之名,又见他不吝财物,慷慨护民,好感跟着上升了几分。
强者若缺少人情味,难免让人惧怕,礼貌者若缺少铁腕,又往往遭人轻视,赵熙衡找到其中平衡,面向民众时有太子的悲悯,面向敌人时又有老月豺的狠辣,作为赵氏皇亲的集大成者,荆兴邦交粘合剂,如今看来这人狗命不是一般地好,断了男主的感情线,还能一瘸一拐走到远方。
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衅强大到有目共睹的荆国,随着战争结束,前桥身为皇储监战任务也告一段落——是时候回京了。
玉龙城主谢染山护送前桥一行过缠腰道,玉龙山阳往东是固砾,往西是觐坞,前桥便在此处与凝云堂诸人分别,她问施克戎道:“你是回凝云堂,还是随我进京都?对了,你已许久没见过我皇姊了吧?”
这段过往多少带点尴尬,施克戎后悔对她和盘托出,硬着头皮答道:“有命在身,属下还是护您平安至京都吧。”
前桥意有所指地笑道:“进京都好啊!你若想进宫我都能帮你,皇元卿那里由我去说,毕竟你也不是外人,这算再续前缘了。”
顶着成璧和诱荷探寻的目光,施克戎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好话题在途径新塘后戛然而止,前桥被大雪封盖的横钗山路吸引了视线。
有个猎户正由那条雪路顶风而来,留下歪歪斜斜的单行马迹,马背上还搭着数条狐狸毛筒子,见前桥等人在避风处等候,那猎户借机推销道:“客人看看皮毛吧!都是上等货,毛色又短又密,做大氅再合适不过。马上回暖了,价格比去岁入冬时便宜,现在入手,只赚不亏。”
前桥看她眉毛和帽子上覆盖的冰碴儿,仿佛目见一头不知天高地厚的雪熊,说来奇怪,她离家这么久,思念过梁穹孟筠,也惦记过宁生子昂,唯独极少想到何缜。
或许今日遇见这位猎户也是缘分,前桥痛快地将皮毛都收了,命成璧和施克戎拿好,诱荷跟着数道:“六张狐狸皮,咱四个每人能做一套袖筒子?”
前桥翻了个大白眼:“不是送给你的。”
诱荷便追问她是给谁带的礼物,可前桥并不想答。进了新塘城后,她突然思及姃瑞,便循着旧址来到姃府门前。
与记忆中不同,那门上贴了张好看的画纸,施克戎告诉她这是真嫄画像,十多年前的荆国曾流行类似的民俗,在新春时将神像张贴于门庭,用以祈福禳灾。
前桥这才意识到,年节已经过去快两月了。持续的战争消磨着时间概念,生死难料的沙场无处寻觅过年氛围。好在战事平息,就连别的东西,也从冻土中悄悄发了芽。
她刚抬起手,内侧便传来脚步声,不待敲门,门就被人打开。
开门的不是别人,竟是小莫姑娘。对方见了前桥,意外而欣喜地将她认出:“钱娘子?我没在做梦吧,竟然是你!”
“我才觉得像是做梦,你怎在姃瑞家中呢?”
小莫将她热情地迎接进门,吩咐仆从照管她的行李和马匹,解释道:“姃娘子不在家,我来帮她经营几日生意,去年秋天我所在的竹萱楼被老板卖啦,北边又打起仗,我把积蓄交给姃娘子,助她招兵买马,而后暂住她处,帮点小忙。”
小莫举手投足间俨然姃府半个主人,热情为前桥等人张罗饭菜。前桥不好判断寄居在女同家庭中的原妓姐到底是什么角色,也不便深问,只打听姃瑞去了何处。
“姃娘子和颖妹、瞿郎带着女儿去昌定府啦,最近多雪,等天气好一些,便转道去往大亭府圣乡。姃娘子说多亏真嫄护佑,国难才有转机,听闻圣乡神像年久失修,她想带着孩子祈福,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她们是三日前出发的。”
前桥不禁苦笑,姃瑞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可偏偏因此错过了重逢。她从小莫处得知,姃瑞和女儿都很健康,女儿名字取了“北孚”二字,本来是对时局的美好祝愿,前桥却听见诱荷的轻呼:“还好仗没有打在南边。”顿时觉得这名字没有初听时那般惊艳了。
唉,这个诱荷啊!自从送走述封军后,她就完全进入游手好闲状态,回京途中折腾不休。成璧在不熟的人、尤其是不熟的女性面前格外内敛,面对诱荷的逗弄常常不知所措,惜字如金,她也觉无趣,便拉着施克戎聊东扯西。
有人牵扯诱荷丰盛的精力,才让筋疲力竭的前桥有了静静思索的机会。
真嫄的信仰需要重塑,但也不宜像先皇那般过度重祀,国家应该在尊重传统和过分依赖中寻觅平衡,否则沉溺虚妄不说,还难免被人钻了漏洞。
希求男子当家作主,甚至奴役女性的思想还会长期存在,在将兴国纳入囊中后的少说十年里,都是一个需要被正视的重大课题。至于如何处理那些西部的蛮夷部落,也十分棘手,前桥继而想到,既然那些民众的“期待”可以制造出奉神,为何不能利用这种期待,重塑已经消失的奉阴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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